章晏霆睨了她一眼。她真的想睡着吗?他苦笑,从来没有人能将他漠视得这么彻底。
「你看到报纸了?」开场白,算是随意闲聊吧!
「那不重要。」她闭着眼,把头偏向车窗,释放出「别理我」的讯息。
「你的访问计划还算数吗?」他又找话题,不让她陷入哀怜的情境中。
这女人虽然用叛逆的刺武装着自己,但眼里偶尔闪过的悲伤是隐藏不住的。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如此叛逆,却又流露出最最纯真的眼神。
她有很多样貌!在酒吧,放纵饮酒的狂浪;采访时,被他激怒后两眼闪动着熠熠的光芒;以及在雨中,不让泪水流出时的倔强……
她的每一面他都看在眼里,不全是欣赏的,他还是认为女人不该在公众场合放纵饮酒,却不由自主地注意她、关心她的情绪。
「访问?」贺盼盼连眼睛都没张开,「我以为你不愿意接受访问。」
「章晏霆轻笑,云淡风轻地说:「有遇到困难就轻易放弃的员工,我真为贵社感到遗憾。」
贺盼盼淡淡地回:「我轻易放弃?在被你否定过N次之后?」
懒得理解章大天王莫名其妙的心思,现在她只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什么都不想。对一个想求死的人来说,这点任性是可以被谅解的。
「麻烦你,到捷运站再喊我。」她侧过身子,在座椅上找到最舒适的姿势。
闭上眼,病床上那张瞪着凹陷双眼、无意识的人猝不及防地窜入心里。
她不会后悔把父亲丢在安养院的!她恨他!
她恨他!恨他既然没有责任感,为什么要生下她们?恨他既然生下她们,又为何要带来无止尽的痛苦及折磨?
恨他!恨到宁愿以命偿还他!
章晏霆的视线移向她,看见她颊上似乎泛着点点水光……
她又哭了?
她的泪水总能引来他的心疼,他伸出手指,沾了下她脸颊的湿润。
吓!贺盼盼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反转面对他,「你做什么?」眯起眼睛,「章大天王连没上妆就不能看的女人也想碰?」
如果不是指尖遗有湿意,他几乎要以为刚才她的落泪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是用张牙舞爪来包裹脆弱吗?
想起有首歌是这么唱的──仙人掌的内心是柔软的,你是株美丽的仙人掌,等待有人穿过利刺,慢慢体会你的柔软……
见他愣住,贺盼盼拉了拉衣服,故意恶声恶气的说:「我连到捷运站都无法忍受了,让我下车!」说完,便解开安全带,要拉开车门。
「不!」章晏霆伸手要阻止,「车子还在行进,你别乱来!」
拉扯间,前方有辆卡车一过大转弯,没料到对向有车要下山,眼看着他们的车因为下坡而车速加快,而他又闪不过,便猛按喇叭。
叭……
震耳欲聋的喇叭声让他们猛然抬头,章晏霆紧急边踩煞车,边调转方向盘,但他们仍朝着那庞然车头冲撞过去!
距离太短,章晏霆只来得及将车头转过九十度,让那辆卡车不至于正面撞过来。其它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终于要死了!这是贺盼盼的第一个念头。
但当她看着一脸严凝的他,忽然想到──他不该死,甚至连一点毁容都不能!因此在卡车朝着他们的车尾撞过来的剎那间,贺盼盼想也不想地,便反身扑在章晏霆身上。
「小心!」章晏霆被她牢牢护住,还来不及推开,剧烈的撞击已经袭来。
章晏霆的头在强大的冲击力中撞上车门,幸好安全气囊发挥作用,保护住了他的身体,但离开座位的贺盼盼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她脸上满是鲜血,看起来沭目惊心。
章晏霆心口紧缩,动弹不得的他,只能伸出微颤的手轻拍她的脸。「你还好吗?」他的头很痛、很晕,仍强忍着,他要确定她还活着。
贺盼盼虚弱地张开眼睛,看进他担忧的眼里,竟露出微笑,「还好你没事。」错是她闯的,该死的人也是她,幸好没有害到别人……
死之前能够看到有人替她担心,够了,真的够了……
牢牢惦着从小就准备好,见到阎罗王要说的话──
如果跟父亲这些恩怨是欠他的债,而这辈子没来得及还清,那下辈子宁可当父亲座下的椅子甚或阶前的青苔,任他践踏骑坐。草木无情,她宁可做无情草木来还清前世欠他的债!
如果前世没有欠父亲,今生是父亲亏欠了她,那她会求阎罗王抵销一切,不要父亲欠她,生生世世她都不要再跟父亲有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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