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阿静的女人,每天就这么拿著扫帚到处扫,扫了外面扫里面,再不就在厨房里帮忙。奇怪的是,小荃老爱跟著她。她有时会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目不转睛的看著小荃。
“她习惯了,改不掉。多少年了,一直这样。”
床上一躺躺了一个多星期,今天坐起来,下床走动,韩昭容精神舒畅许多,现在看著孙女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唉,孩子何辜呢!”
“哥也是没办法。妈,你身体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小荃留给你呢?万一你太劳累,又病倒了,哥会难过死了。”
“带个这么大的孩子有什么好累的?她又不要人成天抱著。我是那天太难过了。”韩昭容挥挥手,不想重提。“把她留著,你快回去上班吧!假请太久也不好。”
“好吧,不过若有什么事,你一定要马上打电话给我。”
“会有什么事?几十年……”韩昭容突然一脸惊愕地顿住,眼睛直直盯著前方。
“妈,你怎么了?又不舒服啦?”惠卿急忙到她身边,正要拉她的手,她举起来指向窗外。
“你看,惠卿,你看,阿静在跟小荃说话呢!”
惠卿望出去。阿静拉著小荃一只小手,的确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荃的脸上表情十分迷惑。
“小荃大概听不懂。我去看看。”
“别去!”韩昭容叫住她,声音兴奋得微微颤抖。“别去打扰她,别打断她。待会儿再问小荃。天哪,二十年了,她从没开过口。我都以为她是哑巴了呢!”
看到母亲这么高兴,惠卿笑了。
“别太激动,妈。我们不过看到她嘴巴动,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说话了呢!”
“老天爷,我希望是。”韩昭容深叹一口气。“有时候我不知道是那些被家人、子女遗弃、疏离的老人们,还是像阿静这样,到老没有个亲人,也不知亲人在何方,也没个名姓,何者较堪怜。”
天边的彩色渐褪,余下一片淡灰,院里的义工把流连在草坪的老人们带进屋,阿静牵著小荃。这也是绝无仅有的事。阿静一直只活在她的个人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未睹,从不关心。
“我们去看看。”韩昭容站起来。
惠卿挽扶著妈妈,在走廊遇到牵著小荃的阿静,陈玉女和薛妙铃两名资深员工,站在阿静后面,惊诧、意外地看著她们。阿静从无表情的脸上盈满笑容,绽放著慈母的光辉,嘴里喃喃念念有词。
经过昭容母女,阿静看也没看她们,足下未停地牵著小荃往前走。
“小荃,你们要到哪去呀?”惠卿问。
“她说带我去找爸爸。”小荃回过头告诉她姑姑。
惠卿立刻离开母亲身边走过来,玉女和妙铃也过来了。她们拦在阿静面前,她停下来。茫然看著她们。
“阿静,你带小荃去哪?”惠卿柔声问。
“没有,没有。”阿静惊慌地摇著空著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抓著小荃。
小荃给抓痛了,扭著脸,企图挣脱。但阿静抓得更紧。她蹲下来,将开始害怕的小荃搂进怀里。
“不怕,丫丫,不怕。”阿静温柔慈爱地哄著,保护地抱著小荃。
“姑。”小荃没法动弹,也不敢动,恐惧地朝惠卿仰起脸,哭起来。
惠卿、玉女和妙铃几乎同时要采取行动,过去拉开阿静时,韩昭容举一手阻止她们。
“小荃乖,”她向孙女柔声安慰、保证,“不要怕,这个阿婆不会伤害你的。”
“不怕,丫丫不怕。”阿静重复念著,泪水滑下她削瘦的脸。
昭容过来轻轻拉阿静的手。“你放手,阿静,你吓到孩子了。”
“不要打她,求你,她还小。”阿静突然松开搂著小荃的手,朝昭容跪下来,头在地板上磕得咚咚响。“求求你,不要打她……”
“阿静。”玉女和妙铃一左一右拉住她,她的额头在磨石子地板撞得开始沁血。
“去请护士小姐来。”昭容拥著吓得还在一面哭,一面发抖的孙女,对惠卿说。
稍后,阿静被送回房间打过针睡了。确定她没事后,昭容到孙女卧室,惠卿坐在床边,轻轻拍小荃的背。
“睡著了?”昭容问,也挨著床边坐下,伸手摸摸孙女柔细的头发。小荃趴著的小脸余悸犹存。
“阿静以前一定有个和小荃一样大的女儿。”惠卿忖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丫丫应该是小名。”昭容深思地摇头,“阿静的情形,只怕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来。你几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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