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的情仇(6)

2025-03-04 评论


这位蓝先生对院内的设备仅仅略为过目。看他的堂堂相貌,韩昭容也不认为他有意以此为家,倒比较像关心慈善机构的企业家。他看得最仔细的是老人们的寝室和厨房。他就是在厨房里见到了正在洗菜的阿静。他端详了她好一会儿,平时对四周一切皆不大有反应的阿静,竟也看著他看了老半天,尽管表情、眼神都一般茫然。

之后蓝先生询问了关于阿静的事,韩昭容将她所知都告诉了他。本来院中老人的私人资料应列为个人隐秘,她身为院长,有责任也有义务保密。但阿静是个特例。韩昭容总希望有一天有她的亲朋好友认出她,或有个曾经认识她的人能见到她之后,去通知她的亲人有关她的去处。韩昭容总觉得阿静年轻,而且正常、清醒时,必定是个颇具姿色的女孩,沦落至此,应是有番可怜的遭遇。

然而蓝先生留下一张支票后即离去,此后将近十年,从无间断地每个月回来,每次临走当然亦不忘慷慨捐囊。韩昭容曾礼貌地询问他对阿静的特别关切。

“她长得很像我过去认识的一个人。”韩昭容刚升起一线希望,因他下一句话而破灭。“可惜她死了。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得的是不治之症。”

***

她静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双手叠在腿上,坐姿安然。窗上的百叶窗是拉下来的,遮住了窗外的风景和阳光,但她无所谓。

她沉浸在冥思中的脸庞,漾著使她突然看上去年轻许多的神采,通常茫然的眸子闪著几近幸福的光芒。她的嘴角拉著甜甜的像似少女的羞涩笑意。

她的记忆坠入久远以前,也是一间把光线刻意遮掉的房间,他们每次见面都在那个房间。他总坚持把窗帘拉上,她便依著他。她什么都依著他,不顾一切地把什么都给了他,从来也没要求什么。几时见面都是他决定。他说来就来了,说走就急著非走不可。

那天,她留了他一下。

***

〝“我──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她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去拿提箱的情人,把身子转了过来。看著他英俊的脸,她漾开快乐的笑。有时候等著下次见面时,她想著他,就觉得心底溢满幸运和幸福。他一个外表堂堂的男人,居然喜欢上她这个乡下女孩。想到能和他厮守终生,为他生他的孩子,她喜不自抑。

“看著我傻笑什么?”他看看表,声音、表情都很焦急。“有话快说啊。”

“唔……”她红著脸低下头,轻声轻气地告诉他。“我有了。”

“有?有什么?”

“哎,俊瓜。”她拉他的手贴向她腹部。“有这个了。”

像突然被烫著般,他迅速抽回手。“你怀孕了?”

听到他的口气,她头抬了起来。他的脸色发白。“怎么?”她怔怔问。“你不高兴?”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他说的是他自己,还是怪她呢?没料到他这种反应,她呆著没说话。

“唉!”他重重叹口气,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用力爬梳过他浓密的头发。

她望著他重复的动作,望著他的手。她最爱他的手,它不像她生活里一天到晚见到的粗糙又粗鲁的男人的手。它干净而柔软,抚摸她时永远那么温柔而温存。还有他的眼睛,每当他凝视著她,她便觉得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为他而美。

而此刻那双眼睛冰冷、疏离、责备地看著她。

“你要怎么办?”

“我?”她教他问住了。

他又爬梳一下头发。“好吧,好吧,我来想办法。”

她看著他走出房间,用力关上门。〞

***

他用手指刷过满头银丝。只有在极度心烦时,他才会有这个动作,而今晚他刷发次数之频繁,使得柯静芝都要开始担心他会将那头白发扯光了。

她将视线自立于窗前丈夫的背影,移回她摊在膝上的杂志。结褵近五十年,了解几时可发问,几时该保持沉默,是她维持婚姻和谐之道。她深谙个中哲学,正如她知道他每个月必在同一天前往南部,和公事无关。她也知道必然有个女人。至于这个女人会否危及他们的婚姻,这么多年了,他只字不提,若然无事,她自然装瞎作哑。近几月他每自南部回来,心事总一次比一次深沉。静芝有容人的雅量,只不知对方是怎样一个人。但能令他牵挂放不下近十年,想必这份关系不浅,而是否要公开它,她留著由他来决定。

她当了将近五十年一切以丈夫的决定为决定的女人,无关逆来顺受,纯然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尊重和信赖,即使他有了婚外情,这份尊重和信赖丝毫未减。因为他所有的时间和生活重心仍在于他们的婚姻组成的家中,她若去和个一个月只能见到他一次,相处仅有一日夜的女人争风吃醋,未免显得太心胸狭隘。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唐宁 费希文 牧安若 家族恩怨 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