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了,黑暗笼上大地,漫进她的办公室,她站起坐得僵硬的身体,打开所有的灯,而后又关掉它们。她站在幽暗的室内,耳边尖锐地响著男人的怒吼,掌掴,鞭打声。她母亲痛苦的哀号,求著,哭著。她被锁在黑漆漆的小房间,动弹不得,对她妈妈受的苦无能为力。当影像跳至男人狰狞的脸在她上方,混著汗臭、体臭和酒臭的身体沉重地望著她,安若迅速将灯打开,急促地喘气。
她可以从黑暗中走出来,但没有人有权利指责她对蓝氏所做的事。
她拿起电话,拨了“丝筑”的号码。是希文本人接的电话。他接得那么快,似乎在等著她。
而且他直接叫出她的名字。
“安若。”
她的信心微微摇晃。“我要和你谈谈。”
“嗯,我一直在等你。我现在可以见你吗?”
“到我住的地方。”
在那,不会有任何人或事干扰他们的谈话。
***
安若先到家,她刚点亮屋里的灯,他接著也到了。一见面,他又用那种探索般的强烈目光注视她。
“我该如何称呼你才正确?”他静静说,“或者该问,你今晚以何种身分见我?李梵,狄兰德,或安若本人?”
她勉强控制住差点失去镇静的双腿。“都可以,除了李梵。”
“因为李梵是你母亲?”
安若先让自己坐下。“也好,是差不多该翻牌的时候了。”
希文没坐,站在那看著她。他温柔的目光又一次使她的感情失去平衡。
“让我先告诉你一个故事。”他慢慢地说道,“大约三十年前,一个富家子弟到南部出差时,认识了一个在小餐馆里工作的女孩。以后他每次去南部都去看她。他始终没有告诉这女孩他真正的家世背景──”
“因为她只是个乡下女孩,”安若冷冷接下去,“他不过利用出差之便拿她来消遣。最后一次见面,女孩告诉他,她怀孕了。他从此一去不回,娶了另一个和他门当户对的女人。更可恨的是,他寄了一笔钱给女孩,要她把小孩拿掉,他们之间再无瓜葛。”
“安若──”
“女孩按著信封上的地址找到台北,才发现是鼎鼎大名的蓝氏公司。她只想把钱还给那个负心汉,当面告诉他,孩子她要留著,不过他不必担心她以后会以此要胁他,或找他麻烦。那个男人甚至不敢见她。他让他有钱有势的爸爸替他出面,羞辱了女孩一顿。”
“安若,你母亲来找你父亲时没见到他,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安若瞪著他。“你胡说!蓝嘉修活得好好的。”
“蓝嘉修不是你父亲。他的哥哥,蓝嘉伦才是。”
“哥哥?”
“对。蓝嘉伦当年向他父亲提过要娶李梵。他知道蓝季卿不可能接受李梵这样出身低微的女孩,他更明白李梵绝对无法做蓝家的媳妇。我想他不曾给过你母亲口头上的承诺,是因他必须先和他父亲谈过。另一个原因是他心知若他非娶李梵不可,势必要和他父亲闹僵。当他提出来并坚持他要娶这个怀了他孩子的乡下女人,蓝季卿告诉他,他若踏出大门,他们便脱离父子关系,他永远不得再回蓝家,更休想将来分得一份财产。”
希文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蓝嘉伦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在去找你母亲的途中出车祸,当场死亡。”
安若抽出一只被他握著的手,握住她的喉咙。“不……我不相信。”
“是真的。警方在你父亲衣服口袋的皮夹里找到他的证件。蓝季卿接到通知时,悲痛之余,把这份恨转移到你母亲身上,那笔钱是他寄的。你母亲找到蓝氏时,蓝嘉伦已经埋葬了。”
安若握著喉咙的手跌下来,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呆坐著。希文的声音钟声般在屋内回响,敲击著她的头,震动著她的耳膜。
希文了解她此刻的感受,他虽非当事人,蓝季卿告诉他事件经过时,他已经历过彷彿被蟒蛇缠身的窒痛感。又由于他深爱她,那痛苦更深刻。他静静将她双手拉在一起,握在他双掌中,给她时间消化这突来的消息。
“即使如此,”许久之后,安若冷漠地开口,“并未改变我和妈妈遭受的残酷命运。因为蓝季卿的自私和势利,我妈被迫嫁给一个屠夫,饱受凌辱和摧残。我这个私生野种自然成为他的眼中钉。”
“别这么说自己,安若。”他心痛地说。
仿佛没听见他般,她继续说著埋在她心中二十年的痛楚,“为了保护我,妈极尽委屈地迎合他,迁就他。他打我时,妈总是拿她的身体当我的护盾,于是他转而去打她。我一天也不能忘记我们母女比奴隶还不如的悲惨日子。这都是蒙蓝季卿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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