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很好,对我很好。”安若哽著声音回答。“他很想念你。他要来看你,可是……他忙。”
“忙?哦,忙好。好,好。”
安若的眼泪汩汩而下,再度紧抓住母亲。
“不哭。哦,丫丫不哭。不哭哦。”
经韩昭容的同意和安排,将院里一间空房让希文当客房住,省了住饭店的麻烦。安若则陪母亲共住李梵原来的房间。
安若原想带她回台北。不料意识仍不很清楚的李梵不肯离开。
“妈,我们一起去台北,住在一起,我会照顾你,好不好?”
“台北?”李梵害怕地一直摇手又摇头。“不去台北,这里好,不去台北。”
安若和院里的医生谈,他也不同意李梵离开。她的精神状态一遇刺激便不稳定,在安养院,一切她都习惯了。若让她突然去个陌生环境,四周出现些陌生的人,只怕对她有不良影响。
安若只好先陪母亲几天,再另想办法,因为她不可能永远待在安养院。她想也许陪她妈妈一阵子,慢慢或者可以说动她,让她了解离开安养院是去和女儿同住。
但大多数时候,李梵的意识和记忆仍停留在过去。她有时把安若当成她年轻时可以谈心事的一个朋友,脸上焕著奕奕神采地说著她的男朋友多么温柔多情。有时会述说她和男友约会时的欢乐时光。安若想,也许她就是活在这些美好的回忆中,因而没有发疯,只是和现实脱了节而已。
而从她母亲的忆述中,安若了解了他们以前确是真心相爱的。
这天晚上,临睡前,李梵突然很清楚地对安若说,“丫丫,你爸爸来看我了。他来接我了。”
第二天早上安若醒来,发现她母亲已在睡梦中与世长辞,结束了她半生苦厄,半生晕糊的生命。
希文来看她们时,安若仍没有哭,只呆呆静坐床侧,握著妈妈没有温度的手。他轻轻将她拉起来,拥入怀中,她才在他胸前无声地、哀伤地流著无法停止的泪。
***
蓝季卿扭曲的脸上和眼里是既快乐又悲伤,还有深深的歉疚,罪恶。
安若一直不肯承认,事实上见到苍老、衰弱的老人之前,她心中的恨已经消失了。
“谢谢您十年来对我母亲的照顾和关心。”她的口气生疏、客气,是她进病房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吃力地在纸上写字。安若靠过去看。
“难补其罪。”
接著他又写。“我对不起你们。”
安若咬著唇,眼泪涌起。近来她似乎变得极易落泪。
由于希文已将“欧梵”收购蓝氏企业的事,源源本本向蓝季卿报告过,他抓著笔,这次写了很久。
“蓝氏到你手中,我很放心。已交代律师,剩下的,蓝氏纺织等等,虽仅余残摊,都留给你,都是你的。蓝氏宅邸,也是你的。”
“我不要你的东西。财产或房子,都该给蓝(王玉)。”安若说,“你若有心给我些什么,弥补你心里的罪过,赶快好起来,离开医院。我要的是亲情,那才是你欠我的。”
蓝季卿鼓著眼睛看她好半晌,写下一些话,拿给希文。
“这是嘉伦那混球的孩子没错。”希文念出来。“说话口气和她爸爸一模一样。”
他抬眼和安若四眸相遇。是的,她了解老人话中骄傲和感伤的语气。
“那么,”安若试著让语调轻快些,“你是认我的了?”
“你认我吗?”蓝季卿充满期望地反问。
“等你出院。”安若和他谈条件。“我要个正式隆重的认祖归宗仪式。”
“你别当我出不去,丫头。”蓝季卿的笔划突然强劲有力。
“我妈叫我丫丫。”安若对他说。“我等著你。”
出了病房,在走廊上,顾不得还在医院,随时会有人走过,希文揽她入怀深情地吻她。“你疯啦?”片刻后,她红著脸推开他。
“我爱你,安若。”他又把她拉回来,用双臂圈住她。“你爱我吗?”
“你知道的。”她低声说。她也已知道他和蓝(王玉)的权宜婚姻。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她犹豫地抬头。“你真的不介意?”
他的手指温柔地抚摩她颊侧。“你担心我娶你是为你的财产和你在‘欧梵’的地位吗?”
安若挑起柳眉。“你这是挑战?”
“你敢接下来吗?”
她靠进他怀里,所有的踌躇、不安和痛苦都消失无踪。“我爱你,希文。”
他紧紧搂她一下。“我等你这句话等得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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