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害怕想起那黑眸中反射的各种颜色,她曾在那儿瞥见过湛蓝,一如六月的天空;翠绿,一如三月里荷兰郊区的湖水,淡漠的褐,一如巴黎冬日的梧桐。她透过他的眼瞳见过各种色彩,那之中忠实的反映了一切,包括她眼底的依恋,还有那个老是痴迷仰望的自己。但她看不见他的想法、他的情绪、他的爱欲憎恶。
所以一旦从那堆色彩中出来,她才蓦然发现自己离他好远好远。
那通电话让她意识到他们彼此的距离,她不知道电话那头“亲爱的Amy”是他的什么人,但彼此的距离才是她离去的因素。
颤抖著手将钥匙插进机车钥匙孔里,陶然深吸几口气才发动车子离去。
一早陶然从房间走出来,就看见尽情已经将面包烤好,牛奶冲泡好,摆在桌上等著她了。
尽情还是一如往常的啜饮著芳香四溢的咖啡,膝上摊著本大开本的杂志,一副优闲得令人想揍他的样子。后面这句是闻人湛也常用来形容他的句子,因为忙碌不堪的闻人湛也实在非常的嫉妒尽情的优闲。想当初连陶然都非常怀疑她这个表哥,从来没见他在工作,她还以为他是游手好闲的家伙呢!
没想到尽情一天的工作量也是相当惊人。只不过有人能把工作做得像在享乐,也算是一种天赋异禀。
“表哥,给我咖啡吧!”陶然努力撑开她那双肿著眼皮的大眼,尤其一早她还没戴上那副可怕的老处女眼镜前,一双原本可人亮眼的晶莹秋眸却成了大眼蛙似的,直教人同情。
尽情眼光幽幽一转,不动声色的问道:“又熬夜赶稿啦?”
陶然摇摇头,继而想想又点点头。“是熬夜,但没赶稿。正确来说是失眠。”
“失眠?”这次尽情的眉尾挑了起来。谁不知道陶然是仅次于迎欢的好睡一族,竟也有失眠的一天?
细看陶然的眉宇间,有著过去所没有的多愁善感,一下子微拢双眉,一下子单手支颐,一下子唇边又泛起淡淡笑意,忽而带著抹幸福,忽而呈现丝遗憾。敏感的尽情马上知道这个迟钝的表妹八成是遇到感情的事了。
“你生病了。”他又啜了口咖啡,淡淡地宣布。
“生病?没有啊!”陶然摸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也没咳嗽,虽然头有些昏沉沉,但也算不上病吧!
“你是不是胸口涨涨的,似乎有什么要溢出来似的,心跳又不太规则,一会儿跳快、一会儿跳慢,直想叹气,有点兴奋又有点怅然?”尽情问著,好像在谈天气一样。
他每说一项,陶然就点一次头,最后还问:“这是什么病?”
尽情只是笑笑。“这个病和你认识的人有关,只要找到人,也许就可治愈了。”
会是和谁有关呢?陶然拚命的想,这病是这一、两天才有的,会和什么人有关呢?这两天她也没认识什么新的人,接触的不就是同事、家人,顶多是被她采访的人,可是她这两天采访的都是早就认识的人哪!
难道会是他?
思及恪擎那既温柔又霸道的脸,陶然的心跳又狂烈的跳了起来。
唉,惨啰!症状还不轻呢!
陶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恪擎,他曾经和她是那样的亲密,他们在认识不到十二个小时就投降在那明显的身体吸引力中。她分享了他的梦,她透过他的眼看到欧洲各式各样风貌迥异的色彩。
说他对她没有影响是假的。那天当恪擎的双眼烧灼似地注视著她,即使那里面的冰冷恨意和过去的温柔完全不同,还是让她一阵颤抖。他对她的影响力还在,而且经过两年的沉淀,竟益发强烈。
由于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陶然干脆就不想,努力的不去想。这就是她的鸵乌策略。
将机车停妥,陶然拢了拢外套衣际还是感觉冷。真正的冬天还未来临呢,这怕冷的毛病真是要得。
穿过马路大算回到“展望”交稿,心里还在想接下来总编辑会要她先写哪个采访,脚下一个踉跄就踩到自己的裙摆应势往前扑倒。
“哦!”这声轻呼是路人发出的。
陶然自己则已经很习惯了,她跌多了,知道跌倒的技巧——就是放松。经验告诉她,只要放轻松,摔得就比较不痛。
那么为何不避免跌倒,反而以“技巧”取胜呢?这世上又没有跌跤比赛。
因为关于这一点,已经连她本人都不想努力了。
拍拍弄脏的裙摆,陶然若无其事的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她穿过骑楼欲进了大楼。
大楼上方十楼的窗前站了两个身影,一个轻拢起眉头;另一个远远看去便知有了年纪的身影则看著前者,有些尴尬的说:“宋小姐平时有点迷糊,不过工作起来一点都不含糊。再不邵先生也可以考虑换人,我们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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