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这么美好吗?严若心中微微一颤。然而,隐含的理性、沉稳的情性、独自挣扎的艰辛令他猛然如触痛般地收回眼睛——不可能的,绝不可以让自己有过于美丽的幻想,脚下的路,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重重地走出来,或者爬出来,再不就滚出来,总之不能逾越。
他不是有钱的公子哥儿,也不是潇洒的白马王子,更没有一角可供他疲惫时依偎的港湾。他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一股穿梭在惊涛骇浪之中的坚韧意志。大海给了他健壮的体格、黝黑的皮肤、海浪的气息——只有立身波涛之上,他才能真实地感觉自己是一个坚毅的无所畏惧的人。
这种滑行于海的世界的男人,会有女人肯站在陆地上为他守望吗?他不知道。只知道,家庭和生计,他只能择其—。
卫薇还在他旁边叫着跳着,“哗,海豚不怕人哦,老是跟着我们的船呢……喂,你以前出海会伤害它们吗?”她眼巴巴地望过来,仿佛只要他一点头,会立即跳起来指着他破口大骂一通。
严若看着远处一只盘飞的海鸟,缓缓地说:“通常不会,它是远洋人士的幸运之神,在枯燥的航海生涯中,它们绝对是一段快乐的插曲。”
“通常?”卫薇睨着他,“你不要告诉我,那是代表还有其他的意思;”
“但如果船上食物不够,船员也会钓海豚充饥。”
“哦,”卫薇扭头望向海面欢快的海豚,半晌才说,“是没办法才这样做吧。”
“嗯……”
卫薇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淡然,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对他这副又要坐在人家身边,又硬是不说话的样子很不喜欢,却又想不出有什么要和他聊,憋了一会儿,还是斜起亮晶晶的眼睛睨着他问:“你是航海家吗?”
严若回头看着她,发觉这女孩眼巴巴地瞅着他等了好半天了,不由牵起嘴角笑道:“不是,我只是以海为生。”
“船员?远洋运输?”
“差不多吧。”
“噢,你一定懂得很多,对了,电视里的海洋节目常常有些奇奇怪怪的鱼,你见过吗?”
“有些见过……”严若看着面前好奇的小脸,微微一笑,”在马里亚群岛附近,我见过很大的章鱼,眼睛像闪闪的磷光,脚很长,脚中间长着魔鬼般的尖嘴,眼睛阴森森的,听说它能杀死庞大的鲨鱼。有一次夜里,我的船的甲板上就爬来了一条这样的大家伙,其实是钓着鱼的活鱼钩把它的上来的。幸好当晚有月亮,我们三个男人拿出大刀砍断了它一只脚,那家伙立即逃了,那只脚还留在甲板上,当了我们的夜宵。”
“啊,那章鱼很大吗?在鱼市上见的都是很小的啊。”
“我们那次见的那只大概1.2米左右,有记录的大章鱼腕足完全张开最大约10米,此种情况下,最好不要触怒它,如果运气好,它会主动放弃,沉回深海里。”
卫薇满脸惊栗,眼睛眨也不眨,“啊……在电影里看到有大章鱼吃人呢,它的脚有好多吸盘,会像蛇身一样缠着人不放的!”
“它是最恐怖的深海动物之一,远洋的人更要特别注意,甚至比鲨鱼更要注意。当然,如果是大油轮就不用太担心,因为船身高,它爬也爬不上船的。”
“那,那我们的帆船会不会爬上大章鱼啊?”
他嘴边笑意加深,“这种家伙虽然可怕,但通常在深海活动,放心吧。”
“这船算不算高啊……”卫薇眼睛开始不安分地四处溜着。
严若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我们有武器,即使遇到凶狠的动物也不必太过害怕。”
“嗯,你别笑嘛!我从没见过当然会担心。”卫薇白了他一眼,半晌又问:“除了这个,你还遇到过更惊险的事吗?”
“既然以海为家,风风浪浪的情形当然面对过,如果情形不算太坏,一般船员都能应付,若碰上天气异常恶劣,这就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了。有一次我途经合恩角,一个大浪过来,船抛得老高,我被撞昏在驾驶室,好半天才醒过来。有一次经过好望角,遇上了十分湍急的水流,船翻了,后来靠一个路过的油轮将我和阿展解救。”
“阿展?”
“我的助手。”
“好险哦……”卫薇眨着大眼睛,“那种情形之下,你,你曾经面对过……死亡吗?”
“当然,没有人不怕死的。在海上要生存,只要有简陋的钓鱼工具,不必怕缺食缺水。最可怕的是突然遭遇强劲的大风天气。”严若的眼神突然严峻起来,语气显得有点冷硬,“那些时候,天空阴沉不定,乌云漫卷,风力会越来越大,五六十节的暴风一个接一个不停地狂吹,没有任何的退路。风最大时,必须冒险降下所有的帆,但船仍被风吹得在巨大的波峰浪谷间颠簸飞驰。风力再严重些,就不能控制船了。如果此时再遇上岛屿暗礁,风浪会直把你推向暗礁,这种情况之下,下场只有一个,沉船。如果好运气没有暗礁的话,那就必须忍受,缩在船舱里,被风浪颠簸得全身麻痹,感受全身湿透多时的难受,还有精神的困乏和寂寞,还有那大浪拍击船身产生的地震般的震动。耳边响着各种各样的怪声,会令人有灵魂出窍的感觉,时间长了,如果意志薄弱,还会出现奇异的幻觉,死亡的影子在脑海里不停地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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