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剑蘅从进门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怒不愠。他按下自己的自尊,坚定而诚恳地回答她的质疑。
「我爱妳,不是因为赎罪,不是因为同情。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医治,我没必要把自己赔进去。我愿意考虑新的工作,没错,是因为妳!我有了新的自信,也是因为妳!因为妳带给我的一切,我得以重新面对人生;我想做一个更成功的人,只因为妳!」
莫均均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他的诚恳与耐心曾经令她感动、令她折服,而眼前这些对她依然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她感到头昏迷惑了,她的固执渐渐瓦解了,她应该相信他吗?
「不!不管你说得再有道理,我也不想再相信你!」
「均均……」他下意识地想拉她拥她入怀,但她却像碰到毒药一般地跳开。
言语是一回事,但肉体的接触又是另一回事;她自己都不敢保证,当她被他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拥在怀中时,她顽固坚持的力量,还能剩下多少?
「你别过来!」她寒着脸连退了两步,人已经靠着阳台。她发起狠:「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让你后悔一辈子!」
涂剑蘅吓坏了,本能想扑上前去,却又怕她反应过度真的跳了。
他紧急地煞住脚步,稳住心绪,沉重而深情地说:「如果妳真的跳下去,后悔的不只是我,也会是妳。我也许会再内疚一次,但妳会恨死妳自己。」
迎着她疑惑的眼光,他立刻又说:「妳曾经痛恨冯子民不负责任,就那么拋下了妳,妳痛恨他的作法。但现在如果妳跳下去,妳跟妳所恨的人又有什么差别?妳一样对我不负责任,妳一样拋下了我!」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有股小小的反抗声音--好!就跳给你看;可是……想着想着,那脚步却始终跨不出去。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怕摔下去会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些她都不在乎!她在意的,竟然真的只是他说的那番话--不负责任地丢下自己所爱的人,自己也许解脱了,但爱她的人将情何以堪?将心比心,也因为她对他的爱,她做不到!既然她做不到对他的绝决,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离开他?
她突然掉下了眼泪,泪水一发不可收拾。他不假思索地立刻冲过去抱住她,一靠进他的怀抱,她整个人立刻崩溃了,泪水顿时决堤……
「你该死!你该死……」她又气又怨地搥打他,甚至对着他肩头重重一咬。「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涂剑蘅闭了闭眼睛,忍着肩头的疼痛,不发一语,一直等她松了口,他仍然紧紧抱着她,给她一双支撑的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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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哭了多久,她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斑斑,头发湿乱地沾在面颊上,眼里有着难以解释的疲累和无奈。
无奈,是的,但她能怎么办呢?也许她从来没有认真去衡量过自己对他的感情,但经过今天这些,她忽然明白了。如果不是因为太爱他,她怎会如此反应过度?
他扶她到沙发坐下,拿面纸细细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倒温水给她,小心翼翼地如同呵护一个瓷娃娃,她的眼泪又往下掉了。
「我在纽约学古典文学的时候,子民也在同一所学院学艺术。」
头一回,她对外人道出了她和冯子民的过去。
「他虽然还在学,其实已经画得相当好,纽约许多画廊都愿意摆他的作品。我爱上了他,我们很快地在一起,那半年多的日子里,我们非常幸福:还说好了只要一拿到学位就结婚,不管在美国还是回台湾结,都好。」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满心以为,子民就是我这辈子感情的寄托了;没想到,他却『突然』自杀了。」
莫均均自嘲笑了笑。
「别觉得我加重『突然』这两个字的语气很奇怪,对我来说,真的是突然,没有任何预警。某一天我起床,他就忽然死了,还是警察告诉我的,他甚至连一封遗书都不留给我。」
她静静抬眼看着涂剑蘅。「他有病的事,还是在他死后我才知道的。他在我面前压抑得很好,即使有些心理上的奇怪反应,我也只当做一般人的情绪化反应。他瞒我,关于他的病、他的问题。」
「你知道,」她的眼帘又垂了下去。「我受到的最大震撼,不只是因为他突然弃我而去,也是因为他竟然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我几乎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而他却什么都不说,是他不信任我,或者是他根本不够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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