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幕生想到那天在阳台所见,一个被外籍女佣推着、坐在轮椅上,眼神呆滞的女人。
"我以为自己应该要很恨她……”他惶然惊觉自己竟说出与儿子刚刚所说的,一模一样的话。“但是,当我看到她耳朵上竟还戴着我们当初结婚时,我特别为她订作的蓝钻耳环,我……我恨归恨,却还是想冲上前去告诉她,我好想她……”
他犹记得那天晚上认出那对耳坠子时,心里所受到的震撼。他根本来不及厘清心中爱恨交织的矛盾情绪,人已拄着拐杖想冲下二楼。
"小军,你可能不愿、也不想知道,但我还是想说给你听,我……想可否请你帮我找到她,我想……我想照顾她。”席幕生不抱太大希望的央求,心里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席非军慢慢转过身子,当他看到父亲满脸的泪水时,心不自主的泛酸。
"为什么?是她自己当初不要我们的,为什么你现在还要照顾她?那不是她应得的报应吗?”他不明白,难道父亲不恨吗?他为什么可以将这种仇恨丢得干干脆脆?
席幕生看着儿子脸上他永远也忘不了的疤。
"小军,我老了,这一生我只衷心企求你能有原谅我的一天,但如果还能仁慈的让我多作些奢求,我希望……希望可以陪在她的身边。”他看了看自己已无力高举,也不曾抓稳过什么的双手。
"我老得没力气,也没太多的时间去浪费多余的情绪……你所说的『恨』,我能有多少时间去平反?没有了,而我不想在进棺材的那一天,还浪费力气去恨我当初心心念念的人。”或许,老天爷已对她作出惩罚,所以才让她变成这样,那么,他还需要多此一举吗?
他现在所要做的努力,只是得到儿子的原谅而已,而他势必得穷尽一生的气力,哪怕是踏进坟墓的那天到来,他也不会放弃。
席非军见着父亲眼中一闪而逝的坚持及笃定,想着他们之间那条既深且宽的洪沟,是不是可以慢慢地填起小小一块?
他必然不会妥协得太快,那样太便宜他了,但他也终于可以体会,那年父亲醉酒,将他错当成母亲时,发疯癫狂的原因。
是呀!换作是他,只怕连孩子也无法面对了。
席非军不再言语,默默地拿起身旁的便当吃了起来,他的双眼转回手术室的大门,将父亲拿来的关心,小小的吃进了一口。
席幕生喜极而泣,但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是紧紧地将呜咽藏在嘴巴与两手之间。
这样就够了,慢慢来……慢慢来,他有一天一定能够得到他的原谅!
府贞站在几步之外,手里拿着从外头买来的小菜。他偷偷拿起行动电话,拨了个号码,接通远在纽约的另一个好友。
"剡,事情都解决了,你不用担心了。”虽然这只狼真的很不够朋友,却同他一样关心非军。
真好,李嫂不用再每天辛辛苦苦,为席伯伯到处剪贴报章杂志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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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大门一直到晚上九点才被打开。
"医师,如何?”席非军没有合过眼,在看到医师走出手术室的第一时间,便冲上前,抓着医师的衣服问。
"吉恩,你还不信任我吗?那年我治疗你干爹的眼疾,你可没那么紧张。”一头金发,鼻梁上架着眼镜的医师,笑笑地以英文说。
"抱歉,马克,是我失礼了。”眼见医师脸上有着虽然疲惫却自信十足的笑容,他安心的跟着稳下心情。
"没关系。你现在可以去看看她,让她再休息个十分钟,就能带她回家了。”马克实时拉住快手快脚,已准备进去探人的席非军。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一个大集团的老板有这么沉不住气吗?“她眼睛上的绷带暂时不能拿下来,下礼拜同一时间再带她回来这里拆,但这一段时间里,她的眼睛可能常常会觉得刺刺痒痒的,那是正常现象,要盯着她,别让她用手去搓揉,我相信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一定能复明的。”
席非军向马克道了谢,便急急奔进手术房里。
"那……那是我认识的吉思吗?他可是『非集团』的『破军(46)』耶……”马克不可思议的望着奔入手术房里的背影,很难相信一向沉稳内敛的他会有这么性急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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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的时间过得很怏。
虽然绷带尚未卸下,但席非军几乎可以预见,善语定能在今天重见光明,因为这一个礼拜下来,善语被绷带覆盖的双眼除了马克之前说过,会有刺痒状况外,有时外出接触到强烈的太阳光,善语也会有麻麻的刺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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