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的灯(24)

2025-03-04 评论


“这自然是个难下结论的问题罗,象所有不可知的事一样。但是看万物周而复始的现象:冬尽了春来,花谢了再开。说我们的生命完结了有复续的方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但是,我们实在不必多花精神想着来生和灵魂的有无,就是千年万年,能给我们掌握着的也只有‘现在’。过去的永远过去了,将来的永远让你等待。有的人留恋过去,有的人憧憬将来,结果什么也没有了。”

他坐了起来说:“净华,我看你将来毕业后最好去当教员,句句话都可以编入教科书里。”

“你说我的话都要不得?”

“哪里!你的话太要得了!只可惜,差了一些‘人气’。”

“人气?”

“对了,‘人气’也可以说是‘痴气’。比方说,我们硬是会留恋,憧憬;还有,许许多多的各种各式的情感。”

“你说我没有人气?”

“如果说你已经摆脱去‘人气’,我怕还够不上资格。”

“不要以为我和你一样心里有那么多拖泥带水的情感,昨天,今天,明天;去生,今生,来生。我愿做那流水,只静静地流。任凭狂风,暴雨;流东,流西;何处来,何处去。”我简直相信自己是个高人。

“如果你是那流水,那当中会有盈千累万的气泡。生气的泡!”

“见你得鬼!”我大嚷一声挥起双拳,不曾落到他身上,已被他接住了。

星期六的大清早,王眉贞到我家里来,我们约好一路到学校去。夜间落过一阵大雨,庭院中的小池涨满了,淹了低洼的地带一窝一窝的水。她登在竹篱门旁的一块砖头上,张开喉咙喊起来。我从窗口探望出去,看见她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衣裙,头上系一条同颜色的缎结,脚上已换上一双簇新的白皮鞋哩!我喜看人们穿白色皮鞋的洁净相,另一面也就是告诉我,可爱的夏天切切实实地来到了。我不以为蝉鸣那样的难忍受,如果它们能够稍稍的通融一下,在突然停止以前,给我们的耳朵有个调剂的机会。

“凌净华呀!凌净华呀!凌净华呀!”

王眉贞的呼唤声并不比蝉鸣高明多少,我一面答应着对她挥挥手,一面回身尽快地接好一拉就断的鞋带。我这一双换过三回底的黑皮鞋真是“任重道远”,略带灰色地鞋面象的白发,怎么好的染料都不会又治本的功用。这使我想起水越地那双黑色胶底的皮鞋,他说他比我大一岁,我想,他的鞋子也该管我的鞋子叫妹妹的。

我正在笑,听见祖母问道:

“小华,今天中午你还得在学校里吃午饭,是吗?”

“是嘛,奶奶,我昨晚上不久跟您说过了吗?”

“你知道在图书馆里用功我很高兴,可是,也别过分了,仔细累坏了身体。你说,几点钟回来呀?”

“六点钟以前,天还没黒\哩。好吗?”我的脸上有些热,避开老人家的视线,拿起笔记簿和书本,离开房间,三步并作两步的下楼了。

阳光照得每一窝的水亮晶晶地扑面一阵芬芳的气息,原来墙角边的几棵杏花全开了。王眉贞嚷着要几朵,我高兴地兜了手帕便掐,一时便有了十几朵。她嚷着还有多谢,眼看一块小手帕都不住了,这才住了手。

我们骑在脚踏车上,杏花在胸前小口袋里发出一阵阵甜蜜蜜的香味,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今天你打扮得真好看,眉贞。”

“谁还会比得上你好看?两颗眼睛比太阳还要亮,全身都发放出光芒来。”

“又来了,我说的是实在话。”

“王八蛋说的才是不实在的话!”

“奇怪,什么时候你学会请‘王八蛋’出场了?”

“什么时候?”她噗哧一声笑出来了,“你不问我倒还不大觉得,自然你不会注意张若白现在变得什么样儿的,大约我听多了他的开口王八蛋,闭口小乌龟,不知不觉地跟上了。”

“你应该去跟秦同强的口头禅,才是有道理,怎么跟上他的?”

“你自己可也有得跟了,别尽说我了。”她说着,绯红的色彩在脸上散开来。

“我?我才不会跟上谁的。如果别人跟我,我也不欣赏。”

“那么水越便是最有资格的了!不是吗?”

“那也很难说。”我笑着故意这样说,边把眼睛看到老远。那边有一辆火车,正沿着铁轨迤逦地行驶。每天王眉贞和我骑脚踏车上学或是回家,总爱多花时间绕外围的路;环境既静僻,又可以多说一些心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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