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的灯(50)

2025-03-04 评论


“王一川,我看你真是满肚子的电影经了。还有什么可以搬出来用的?呃?Hamlet?”王眉贞问。

“你说谁?谁叫Hamlet?”他问。

“我叫Hamlet!”那个被他打着头的男同学说。

“少捣蛋好吧?”他向那个男同学,“这明明是哪一个外国籍同学的名字。”

“是呀。”王眉贞忍住笑,“他说和你一道上过莎士比亚课的。”

“哦,哦,也许他注意过我,我可不注意他的。你知道,同学们个个都注意我,嘻嘻嘻,但是我不喜欢和外国籍的同学打交道,他们身上都有一股羊骚气。”

“老天呀!她问你的是你看过《王子复仇记》这部电影没有呀!”那男同学说。

“《王子复仇记》?当然罗,怎么会没有看过?那简直太动人了。记得我上莎士比亚课的时候,呃……呃……”他大约记起来了,呃了半天,呃不下去。

“现在你记得谁叫Hamlet了吧!”那男同学笑着说。

王一川的脸色像猪肝,双脚一跺立起身来,向厅的那边大声地吆喝过去道:“余在勇,把我的卡片领齐了没有?”

钟楼前面的桃花又开得灿烂了。我追念以往的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地日子,这是不到今天境地不能领悟得到的。

祖母说:人的一生离不了“苦”,得不到时受渴求的苦,得到时受怕失的苦,失去时受痛心的苦。

我问她:“奶奶,您这一生受过多少苦?”

“和所有的人类一样的分得我的一份苦。”

“又来了,不会多一些或是少一些?”

“孩子,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痛苦比别人多,快乐比人少。其实,上天是最公平的,贫穷的人为一餐愁,国王皇后为大宴会不够理想而不高兴。如果一个人不知道寻求发自本心的快乐,世上将没有一个快乐的人。”

“奶奶,我不喜欢受苦,如果做人便是受苦,我情愿不要做人。”

“孩子,祈求上天给你智慧,只有智慧才能使人脱离苦恼。”

智慧由“定”得来,祖母说:“定”由“戒”得来。每一门宗教都有诫条,要世人第一摒除去凡俗的贪欲;愚昧的人以为凡欲的满足是无上的享乐,却不知道尘世的享乐像糖衣的毒药,给人的害处比益处多。生活在混浊的人世的人们,如生活在混浊的水底,如果心中能定,自然四肢轻松升浮上来。水面上的境界,便是大智慧的境界,那不是沉溺浊水中的人,能够想象得到的。

当年,二十多岁的祖母带领着两个幼儿,住在那贫苦的渔村里。也就是同一的村庄,如今我的父亲,在教育着儿时友伴们的子子孙孙。十六岁的多宝姊帮同祖母做针线活,向邻居的渔人换得鲜鱼,再换回日常用品和白米。

祖母出身富家,不曾过惯苦日子,一旦遇着贫困,一样的恬静知足。她镇日操劳,夜间油灯如豆,为孩子们缝纫补缀,当她熄了油灯,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心中想的是:

“这一刻我要入睡了,谁不和我一样?日光带走了白昼的一切,苦难和欢乐;全世界的人们都在梦境中,有谁愚昧地怨叹谁比谁得到更好的梦?梦境有尽,生路无涯!一片一段的梦,织成终生的梦,梦幻越过我的身,哪能在我的心上刻下了斑痕?!”

祖母抱着她的得了急病的小儿子,步行到一里以外的镇中去求医。当她到达医生的诊所,小叔父的呼吸已经停止了。她仍旧抱着走回家,一路上星斗满天。屋后一片竹林,她脱下身上的棉衣裹住小尸体,掘了一个三尺多深的土坑,埋好她挚爱的小儿子。她平静地返回小屋中,为踢去棉被的父亲盖好被。多宝姐醒来了,问就医的小叔父怎么样,祖母答道:

“死了。”

多宝姐掩面痛哭失声,祖母走近拍拍她的肩膀说:

好好睡吧,明日晨起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悲伤和失望,只使你成为一个更可怜更无望的人。祖母说,生的难题来临时,平静的脑子能解答的成分,比昏乱的脑子大得多。就说“死”,不过是生命的终站,有生命者不能不到达的地方,路程的短和长,差别并不大。

“我看你小叔父的死,就同我看他的生。我不曾违反自然的律法来摧残任何一条生命,我的内心可以平安的。”

祖母说:不理苦恼!不理人间一切的苦恼!人间一切的苦恼,不理它!苦恼,不理它!不理它!不理它!

我躺在床上淌眼泪,泪水沿着两鬓向下流,流湿了枕头两大片。不理他!我问心无愧,不理他!我翻转着身子,泪水折回鼻梁向下流,会合了左眼的泪水向下流,不理他!不理他!天啊!他不理我,我怎能不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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