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自己不也是绝顶聪明的人吗?”丁香一回头,一条大辫子摔倒背后来。
过了几个街口,剩下三个人。这时我向右转,张若白跟了来,丁香抿着嘴,弯下身子踩着快车走了。
“丁香真美丽,如果我是男孩子,一定喜欢她。”我望着她的苗条的身影说。
“问题就在你并不是男孩子,如果你是个男孩子,也不能把你的心意当作别人的心意。”张若白笑着说,“刚才在公园里,她对我说要我教她小提琴,我拒绝了。第一没资格,其次没兴趣。”
“如果我的小提琴有你的程度,一定乐意教她。”
“那么现在让我教你,然后你去教她。”
“你不是说没有资格吗?又怎么能教我。”
“你不是说我的程度够了吗?所以我现在是有资格又有兴趣。”
“那么请你教丁香。”
“那我情愿教我的哈叭狗。”
“很抱歉,我并不欣赏你在我面前侮辱别人。”
“这不是侮辱,记得你告诉我佛经里面说:‘一切众生平等,平等。’人类有什么高?狗又有什么低?我的哈叭狗美、活泼、爱叫、爱纠缠人,和丁香的好处缺点都相似。”
“那你既然愿意教哈叭狗,为什么不愿意教和狗相似的丁香?你承认一切众生平等,难道丁香比不上你家的狗?”
“唉!我又输了,我生命中没有一件事不是击败在你手中。”
“认输便得认条件,明天开始教丁香小提琴。”
“这是我的意志才能作主的事,你夺不走我坚强的意志!”
“我从来不想夺走任何人的任何一件东西。”
“就是因为你什么也不要,害别人的心没一个去处。”
“再见,我的家到了。”
“再见,亲爱的公主,感谢你答应扮演月光公主,但请你记住,我已经开始憎恨那个牧羊人了。”
《月光公主》排练过许多次,陈教授很称赞,说我们个个都是天才。大家很高兴,觉得自己本来不亚于世界上第一流的演员,只是没被人发现而已。现在,陈教授不必每次的督导着我们了,比赛的日期接近,在兴奋和快乐的心情下,大伙儿排练得也更勤了。
这是星期日,下着毛毛雨,午后王眉贞来,裹着一件厚毛衣,陪我一路上王英久家排戏去。我们坐在三轮车里,她怕雨,我怕气闷,采取折中的办法,把向我这边的车篷开开一小角。路程相当远,好在我们也有足够的话来相配。王眉贞的话题绕来绕去,总是缠到张若白和丁香身上,说丁香怎样对张若白表示好感,小鹿徐天茂又怎样恨不能咬下张若白一块肉。
“你说,凌净华,张若白会爱上丁香吗?”
我答我衷心地希望他会。
“哼,”王眉贞不以为然,“丁香只像个淘气的洋娃娃,一点内在美也没有,如果他爱她,真是瞎了眼。”
“爱本来是盲目的。”
“你也承认了吗?”
“我早就承认了,但是不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因为你还是个瞎子啊!”
我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痛楚,眯着眼睛望到街的那头去。
前面是一式十几幢的弄堂楼房,我们的三轮车入了一条丁字形的路,向右转弯到了底,便是王英久的家。按了电铃,出来开门的是张若白,手里拿着吉他。
“我们迟了吧?”王眉贞笑着往他。
“早哩!我们的男主角还没有登场哩!”
客室里坐满人,花生米皮和五色糖纸到处都是。主人家接去我们的雨衣,和林因辉俩让出座位给我们,这场面像是让我们打断现在再继续的。曲调出自一百O一首老名曲,我们都爱那些歌,真觉得它们永远不会老。丁香蹲在地毯上,两条辫子改梳成一条马尾,上面系着一条青莲紫的缎结,青莲紫的裙子散开在地毯上,和着她的歌声腰肢款摆着,像微风吹着的一朵睡莲。
半个多钟头后霍恩青来了,脱下雨衣扔在门口一张古老的红木椅子上便嚷道:“快些,快些,可以开始了吗?我没有时间哩!”
“谁的时间都不见得比你多,知道我们在这儿候驾多久了吗?”这是张若白。
霍恩青笑了一声,说:“让你有机会多表演几首吉他不好吗?我亲爱的吉士?”
“算了,恩青,又是什么吉士的!”王英久皱着眉。
“我说他是弹吉他之士,难道他不是吗?哈哈哈!”
第一幕“森林中的公主”开始了。
猫头鹰蹲在桌子上,权当大树顶。夜莺坐在椅子上,当作停在低枝头。小鹿在地上走,但他却是坐着,胸部一挺,屁股一挫的算是走动;一双眼睛铁铸样的抵不了夜莺那大磁石,口里哼一声,挖煤洞样的鼻孔向上一冲,如果当时老天爷可怜见,让他的鼻孔朝下,嘴角向上,也得靠他自己每天多洗一回脸。松鼠随着轻快的音乐跳,脚底下好像装上了弹簧。小白兔蹲在大树旁,左耳朵一竖,右耳朵一颤,举起前足摩擦着尖嘴。我望着月亮唱出了整颗的心,大家屏息无声,只有小提琴梦幻般的伴奏着;鸟兽们发出了和声,调子由感伤到了轻快,每一次都不能免除的自己对自己的喝采又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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