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滔滔不竭,句句连珠,从罗冬美怀孕初期的孕吐现象,讲到未期脚部静脉瘤的浮肿症状,然后又从罗冬美产前第一回合的阵痛,讲到最后孩子脱离产道时,为人母亲者研付出的那场摧心裂肺的疼痛,按着她继续讲女人坐月子的种种饮食禁忌、礼俗禁忌和民俗禁忌。
在每一段过程中,她总是不忘了把自己的亲身经历也穿插进去,而且还拉拉杂杂不断补充她到处转来的故事。比如说,当她讲到怀孕初期的孕吐现象时,她便把所有她认识的女人的字吐症状,如数家珍地说着,当她提到产前阵痛时,她也把其它女人的阵痛情形,巨细靡遗地铺陈一遍,尤其是在说到坐月子的禁忌时,她更是倾全力,把各种千奇百怪的风俗禁忌,大事捕风捉影,指证历历一番。
近午时分,气温升高,旧式的电风扇吹不去满屋子的热气,男人们默默地泡着茶、闻着茶、喝着茶,不敢打断女人们陈述她们怀孕生产的伟大经验。最苦的是金薇亚,她抱着那婴儿大半天了,不但手酸心烦,还得提防婴儿嘴里忽吐忽咽的口水沾脏她的衣服。她表面上一言不发听着千算讲那些话,心里可不屑到了极点,那也难怪,人家讲的是所有女人的经历,偏她听成是在歌颂罗冬美为叶千钟生小孩的伟大事迹,虽说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却只能暗自嘀咕:“生个小孩有什么了不起,哪个女人不会生……”
懊恼归懊恼,金薇亚终究是撑住了!她不但没露出怨恨的脸,就外人的眼光看起来,她还是那么和颜悦色地捧着婴儿,她当然要和颜悦色了,因为男人都喜欢有爱心的女人嘛!而且女人的爱心,最该表现在照顾小孩的态度上。眼前形势比人强,金薇亚忍受着煎熬,眼看没人有意从她手中接走婴儿,她本想向千钟求救,但念头一转,却把婴儿递给苏信宏:“你抱一下,我去洗个手!”
苏信宏呆楞楞地接去婴儿,金薇亚如释重负,转身往化妆室去,等她回到客厅来,婴儿早已不在苏信宏手中,却是安稳地依俱在千算的臂弯里。
叶千算手中抱着婴儿,嘴里还是机哩呱啦讲个不停,今天她遇见了萧淑贞,就好象遇见失散多年的知音,恨不得一口气把她的各项人生阅历,点点滴滴传授给萧淑贞。
金薇亚一时听得索然无味,想到刚才抱那婴儿所吃的苦头,真是满腹委屈无处诉,要是心里的委屈能让千钟知道也还好,若是千钟没察觉,那她这一场委屈岂不是自受了?千钟、千钟……想着想着,薇亚不知不觉里,就把眼神往千钟荡过去,正巧千钟趁大家不注意,也把眼神飘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热情地交会,焉然却惊觉空中有另一道锐利如刀的精光,闪电般从两人脸上扫过,薇亚和千钱来不及收回视线,只好硬生生把脸转开,不敢往千算那里看去。千算面不改色,搜筷口沫横飞说着话,同时,她把目光拋过来,用眼尾打量着金薇亚,也打量自己的弟弟。
千钟深知姊姊为人精明干练,被姊姊的目光一扫,顿然便显得有点气弱心虚,耳根脖子一阵冷一阵热。薇亚不同,她很快恢复了应变能力,当千第的眼睛探照过来时,她只把一双美丽自信的大眼睛,若无其事地眨一眨,甚至还佯装出天真无邪的笑意。千算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金薇亚不回避,她便展露皮笑肉不笑的功夫,直揪着金薇亚,并且把本来和萧淑贞闲聊的话,故意说给金薇亚听:“我常说我们家好福气,能娶到冬美这么贤慧乖巧的媳妇……”
金薇亚不但专注地倾听着,脸上还露出赞同的微笑,千算看她那样,反而怀疑自己是否多心了?于是她松了口,改谈别的话题。
不久,千钟的母亲和罗冬美婆媳俩从厨房里出来,把一道道菜肴端到客厅里,放在宴客专用的大圆桌上,然后摆了碗筷、添起白饭,邀请客人上桌用餐。
正中午的温度更高,金薇亚担心脸上的妆脱落,吃饭时不断地用纸巾轻轻吸拭汗珠,闻着那一屋子浓味的鸡酒香,让她觉得胃中闷胀,实在是吞咽不下。其它人倒不像她那么怕热,萧淑贞一直称赞菜色岂盛美味,李朝阳和苏信宏两个能吃就是福,不但满嘴食物,还边吃边和千钟闲聊卖车的经验。千钟一头客家话、一头国语交替着说,听得金薇亚就更加咀嚼无味,那客家话咦咦嚷嚷的腔调,让她心里很不踏实,于是她随便吃几日饭菜,就想找个借口离席。
“金小姐,请你多吃点,我看你好客气,筷子都很少动……”罗冬美好意地挟了一块油鸡肉,放到金薇亚碗里,金薇亚有点愕然,但她立刻提醒自己——这屋里至少有两对锐利的眼睛,正在监视着她,因此她赶紧对罗冬美发出善意的响应:“你的手艺好,菜煮得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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