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孔老夫子的话都照样扭曲,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他终于笑出声来,嘴角非常迷人,她看得却皱起眉。
这个男人果然不大标准。自己辨识人的能力什么时候变差了?
他明明是世故、矫柔造作、一百句话中勉强有几个字是真心的、商场上圆滑如蛇的那类人种之一,不是吗?
放眼厅内数十个男人,哪个不是这样?成功就有成功的代价,通常代价是不可能再忠于自我。
听青艳说,这是成功中小企业奖的年度聚会,而且这票人比在大公司里居高职的人更拼命,也更可怕--其实青艳的用词是更高明--因为他们都不愿听命于人,非要自己当老板。
当老板就高明吗?恣然从来没这种野心。当老板是要发号施令、还是要赚更多钱?这两者她都兴趣缺缺。
这个渊平,当然也是那种一心想往上爬,而且非要爬到别人头上的人了。但他笑得真心而爽朗,让她很是意外。
「妳一点也没有变。」他轻声说。
她不知道他以前怎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所以没办法响应一声:你也是。她耸耸肩,算是不置可否。没变总比变差好。
「妳现在在做什么呢?」他问。
「我今晚只是代替同事来充人数的,我白天替公司做文件的翻译。」
他偏头看她,「我记得妳说过,想当无业游民。」不带一丝嘲笑意味。
「差不多啦!我很少进公司,都是在家里做翻译--或外面随便什么地方,年少无知的时候,以为喝西北风也没关系,现在当然是向现实低头啦!」
她说得一脸可怜,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我相信妳不会做任何妳不想做的事。」他却没被她夸张的口吻唬过去。
她这么容易被看透吗?奇了,他又不认识她,却说得如此笃定。
「那你是做什么的?」有点好奇了。
「我开学校。」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间很小的实验学校,类似森林小学或夏山学校,但因为在市区中央,没山也没海,只有菜园和花圃,所以称作『菜花学校』。」
菜花学校?恣然眼睛瞪得好大。有这种好玩的东西?她怎么都没听过?
也难怪,她沉迷于文学和翻译工作,每天除了看网上的英文报以外,连收音机都不开的,电视呢……没有。她也许是台湾屈指可数的无TV族之一。
但她在屋顶上有块小花圃和小菜园--怎么这么巧?
「你自己开的?」
「我和几位朋友合伙的,因为很小,也很节俭,所以不需要很大的投资。」
她发现自己往他挪近了一步。「你有几个学生?什么样的学生?」
「我们现在有三十五名学生,从五岁到十八岁都收,学费也很低,但是实验性质很浓,所以并没有挤破头的现象。」
听他的口吻,似乎也不希望有太多学生排队加入。
「什么样的实验性质?你都教些什么?」
「很难用说的。妳想来看看吗?」
她意外地眨眨眼,「你开放参观吗?我并没有什么甥啊侄啊的可以帮你广告……」
他摇头。「我不需要广告,只是欢迎妳来看看。」
「你不缺师资吧?」
他又起了笑容。她那种对任何推销企图高度过敏的反应,他似乎不以为忤。
「我不缺。」
「那……好吧。」
她是真的非常好奇,但从不打扰别人、淡泊无欲的日子过久了,还真难打破惯性。
他递上一张名片。「随时欢迎,我们二十四小时都开门。」
她又傻了,楞楞瞧着手中的名片。
菜花学校--可以作梦的地方
渊平梦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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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
没想到又会遇上她。
渊平带着微笑接过三个男孩送上的萝卜丝蛋包--这是学校里鸡舍捡来的蛋、菜园里拔来的白萝卜,三个孩子合力煎出的,香味四溢,蛋也金黄而软嫩,煎得恰到好处。
「很棒!」
渊平在三双期待的眼神下尝了一口,衷心赞美。
没来由的,忽然就想起她,大概是那天她大啖美食的幸福神情太深刻地烙在脑海中。
这些年来……她还好吗?
高中时的他,回想起来自己也不禁要苦笑。
争强好胜、意气风发,不只在辩论社出锋头,连学生会、吉他社和商管社也不放过。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当遇上了一个全身上下都有一种……云淡风轻之感的奇怪女孩时,他才会一直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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