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终于下了决定,抬头。
「老板,我要--」「一杯失恋咖啡!」
男女相混的声音,意外地说出同样的字句和相同的咖啡名,连吧台里的老板都错愕地看着第一次来的两位客人。
他也是?梁雨萍看着隔壁的男人。
她也是?柏烈旭回望隔壁的女人。
「你--」
「妳--」
「两位认识?」老板决定站出来说话,好确定到底要煮什么咖啡。
「不,我们下认识。」
异口同声的默契像极相识多年的老友。
老板理解地不再多说,只问:「各一杯?」
两人相视一眼,惊诧的表情转换成和之前同样的空洞落寞,无言点了头。
「请稍候。」
柏烈旭看看隔壁,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愫油然而生。
他在想,是不是该开口跟她说些话,她的表情看起来好悲伤却没有眼泪,然而,这样看起来反而让人更能感受到她欲哭无泪的悲哀。
张口欲言,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减去他些许孤寂落寞。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自己是伤心人。
梁雨萍心里觉得有种莫名的松懈和安适,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她痛苦的缘故。
虽然常听见人说「你笑的时候全世界都会跟着你笑,你哭的时候却只有你一个人在哭」,现在,知道有人和自己拥有相同的遭遇,让她觉得自己并不孤独。
有同伴的感觉……虽然这样的同伴不可取,但至少她现在不会是一个人。
陌生人的好处就是跟他说了一堆隐私,却不必担心会被身边的朋友知道,从此像中广的交通路况报导弄得人尽皆知,他们可以谈及彼此的伤心事,之后挥手道别下次不会再见,台北小虽小,人口却也有两百多万,再坐在同一间咖啡店的机车比中乐透还小。
「妳想听听我的事吗?」柏烈旭看见隔座的女子启口欲言的模样,壮起胆子发挥骑士精神,身先士卒问道。
「你想告诉我?」
他苦笑。「我想我们点那杯咖啡的理由是一样的。」都是在感情上受挫。
梁雨萍跟着苦笑,点头。
「想听吗?」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
就这样,他们交谈了起来,把自己一个钟头前经历过的事情藉由语言传达,它们是这样的相似、这么的悲伤,让他们更有同病相怜的感受。
分享了彼此的故事之后,悲伤的奔流像找到一角缺口哗啦啦流泄,让心里蓄满情伤的水库得以泄洪减压。
那一杯点缀他们心痛的失恋咖啡在这时送了上来。
他们同时执杯向对方致敬,小心翼翼在热气氤氲下啜进一口,四道眉毛再度极有默契打上难解的死结,痛苦的表情让彼此的脸变得狰狞,好象刚受了什么残酷的极刑。
天啊!这是什么鬼咖啡!
「老板!你到底会不会煮咖啡!」
嗜爱咖啡的梁雨萍在放下杯子后,气呼呼地怒瞪吧台里的老板。
也在这时,她才发现老板有副配得上英国绅士西装的身材和容貌。
但手上的这杯咖啡却让她连惊艳的心思都没有,只想为咖啡豆申诉主人的非法虐待和萃取过度。
「你在开玩笑吗?这种煮法还能开一家咖啡店!」同样嗜爱咖啡的柏烈旭接着声援。「颜色像铺马路用的柏油,难喝得像馊掉的味噌汤。」
「就是说!」她向同为咖啡爱好者的难友赞同地点头。「我要告你侵害消费者权益,咖啡萃取过度,选用的咖啡豆还是劣质货,这样的咖啡连鬼都不喝!你还敢拿来卖人!」
面对两位气愤填膺,只差没举起旗帜声讨他虐待咖啡豆的行径,英俊的老板笑得云淡风轻。
「看来两位并没有真正伤透心,」
「什么?」声讨的义侠同声发问。
「我以为感情受创的人应该辗转难眠,应该食不知味,应该痛哭流涕一夜悲泣到天明。就算杯子里装的是金兰酱油也能不动声色地一杯干尽,还以为自己喝的是衬托心伤的苦涩咖啡;就算杯子里装的是强酸,也当自己喝的是开水,被腐蚀感到剧痛的不是食道而是心。」老板再度气定神闲扫过两人的表情,笑了笑:「但显然的,你们不够伤心,还喝得出这是劣质曼特宁萃取过度的不良品。」
他们……不够伤心?梁雨萍看看柏烈旭,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我们伤不伤心,用不着你这个不相干的人来决定!」柏烈旭怒瞪他。「我们是客人,你只是在卖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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