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她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这样一个美人胚子的乔会是和她打从同一个娘胎生下来的。仔细瞧了,老二罗彻和小昭都有一副好轮廓,很在长成美男子的潜力。小昭还小,才稍具雏形,尚不太看得出来;但阿彻已经是个翩翩的俊少年,他不过十八岁,还小他两岁呢!就高出她一个头,接近一米八的身材,怎样看都是个性格帅气的小伙子,即使不去迷惑人,人亦自迷。
想想,老妈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美丽的小女人,就是后来病了,仍然风姿绰约,迷得医院里一干实习的小医师昏头转向;也难怪小昭的爸爸当初会不计年龄的差距娶了老妈。而阿彻、乔、小昭三人都遗传了老妈的魅力与美貌,和他们各自老爸的优秀基因;只有她最不幸,单向遗传了老头一切的劣等基因……个头矮、身材平板、头脑普通。
好比阿彻是明星高中的学生,脑袋顶尖那就不用多提了;乔也是年年拿第一,深得老师的疼;就是小昭也常被幼儿园的老师夸赞聪明懂事,虽然胆小了一些。而她半工半读二十岁才念完夜补校,从小到长大,从来没有听说哪个人夸过她一句中听的。
她多少也有一些不平;但本是半边的同根生,再想想老头对老妈的差劲,老妈生她时的品管不良,也算情有可原,她也只好自认倒霉,算了!
“很快,再等一会就可以了。”她压低声音,投给乔一个忍耐的笑,却不禁引长脖子望着屋里那堆人。
这堆人已经待得够久了,石头都可以变烂;但看起来,他们好象没有离开的意思,打算再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一团人吆来喝去,忙里忙外,直把他们的家当作菜市场。老妈死后,这堆人就没闲过,在他们家穿穿梭梭,全是一些无事忙。这些左邻右舍说起来好心,但也算是好事鸡婆,帮忙有余,骚扰也足够。
“我早说了,不必这些人帮忙,我们自己就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偏不听!看看他们,把人家家里当作什么!”罗彻一向讨厌邻居这些三姑六婆,现下更是觉得不耐烦。他臭着脸,脸色很难看。
“小声一点!”她连忙斥了他一声,一边堆着笑响应一个太太投来同情关爱的眼神。
“为什么要我小声?这些人吵得还不够吗?干嘛还要忍耐……”
“阿彻!”她喝住他,皱起眉,翻个白眼。他以为她喜欢这样低声下气?喜欢这样吞声忍气?她也不想求人啊!但老妈一死,她手足失措,全没了主意。如果没有这些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死亡这事太匆促,总不能叫谁先死死看,让她学着办那些后事什么的吧?
而且,如果没有这些人,大概房东早已迫不及待地将他们的拉杂扫到门外,找人换了锁;搞不好,已经有人搬了进来,他们早流落街头也说不定。没办法,谁叫他们积欠了六个月的房租,还拖着房东倒贴了一笔“送葬费”,叫那个一天到晚呼天抢地哀号着一家十口要养活、外带一个小公馆要照顾、干哭起来一排金牙露嘴的胖老头的猪肝脸怎么好看得下去!
老二尽管少年意气,说得可轻松,但现实问题可不是凭着自尊、骄傲和意气用事就能解决的。不认清现实,只凭着一股盛气,别说日子过不下去,搞不好会死得很惨。
“阿飞……”罗彻握紧拳头站起来,再忍耐不下去。
“别说话,安静坐着!”她以“家长”的身分命令他,硬将他拉回椅上,硬拗着他吞下他的自尊。
老头如果再长命一点,那么一切也许就会比较好解决;或者二少还在的话,他们的处境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偏偏老头什么事不好做,活着嫌不耐烦,早早就赶着去赴死,连个子儿也没留给她;老头那些关系隔了一层又一层、起码有喜马拉雅山那么远的亲戚,看着她就像见到了瘟疫,且老妈又没亲没戚,她又不知道乔和小昭的老子死到哪里,而二少又……唉!没办法,真的就是一句没办法,他们连投奔的对象都没有,只能毫无选择地接受这些不请自来的“善意”-或者说骚扰。
罗彻臭着脸,但还是勉强忍了下来。他一向讨厌这些三姑六婆,受不了那种假惺惺的关怀。大凡悲伤、痛苦、生命攸关的事,除了切身经历过,否则再怎么表示慈悲、关怀与安慰,都只是一种事不关己的伪善作态罢了。他宁愿别人冷莫以对,少来烦他们,要哭要笑都让他们自己静静疗伤。说穿了,他讨厌作态的人情世故。
“阿飞-”楼下的张妈妈端了一锅热腾腾的馄饨汤走了过来。“来!你们都还没吃过晚饭吧?先吃碗馄饨垫垫肚子。你妈也真歹命!这么早就去了,留下你们-可怜的孩子……唉!”说着,露出悲天悯人、菩萨般同情的表情,一边殷勤的招呼着:“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阿彻、乔,快过来吃馄饨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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