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了。”唐志摩的声音显得深沉哀伤忧郁。“你为甚么不想想他舍命救你的那时刻?他存心把欠你们的命还给你──事实上,那一刀,几乎要了他的命,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又捡回这条命。伤愈后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们母女;你母亲死了,他内疚不已,认为是他造成的。好不容易,他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你──你忘了他当时的眼泪了吗?”
当时,他是以怎么样的心情流下那些泪的?记忆是那么缥缈,那温触的泪,如今仍炽热的熨烫着她的心房。
“他这一生从没有完整过,但他却无怨无尤。你曾说过,你是他的负担──一点也没错!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苦,因为对他来说,那是甜蜜的负担。他爱你的心,你看得比谁都清楚,何须再由我说!莎顺,如果你无法看清这一点,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我──”
唐志摩摇摇头,制止她说出任何话。她现在情绪激动,只是感情用事,徒呼奈何。
“电话是我打的,莎顺。”他最后坦白说:“我告诉记者事情的始末。这是我最后一招险棋。但他们做得太过分了,让你受到伤害,我很抱歉。”
“原来是你……”易莎顺显得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唐志摩的坦白而愤怒或悲愤。
“我希望你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别辜负了他对你的感情!”
“我要如何面对?”
“问你自己的心,你回来究竟是为甚么?”
易莎顺猛然一怔,迷惘了。她究竟是带着甚么样的心情回到这里来的?她要如何面对柳星野?
唐志摩露出带点荒凉──或者说释然的笑容,随即敛去,剩下风浪过后的沧桑和疲惫说:“剩下的戏,演不演随便你,我会负起全责。”
易莎顺的心结一直无法敞开,也一直无法面对柳星野,但“深情剧场”的拍摄工作恢复,她无法再躲开他。
唐志摩一再对她说明,不希望她勉强,他会担负全部的责任;但她既然答应在先了,就有义务完成它。她不能让节目开天窗,那对唐志摩是很大的伤害。
柳星野显得比往日沉默许多。消瘦的脸颊,勉强靠妆补饰了平素的飞扬,眼底的波转却明显地烙着痛苦的神采。
他时而痴心地盯着易莎顺,用一种痛苦的凝望;时而低垂着脸宠,无心于周围的一切。
“星野,莎顺,就位了!”唐志摩执着导演高,吆喝各人各就各位。
易莎顺深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走到柳星野身前。
“预备了……五、四、三、二──”手势一挥,全场静得只剩下呼吸声。静得易莎顺只听得见柳星野的心跳声。
“莎顺……”轻轻的一声叫唤,嗓音那么低、那么沉、那么扣人心弦。
易莎顺心慌了,情不自禁地挣扎。
她必须要离开他,她的理智告诉她,但是,但是──仰起头来看他──她对他,是那样的依恋痴迷不舍……
“莎顺,不要离开我,我绝不答应让你离开!”仍是低沉得那么扣人心弦的嗓音。
易莎顺心慌意乱,慌乱的心眼起了雾。怎么?“天暮”和“柳星野”在迷雾中错叠成了同一个身影?
究竟谁是谁?她分不清了……
“你是担心我吧?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再说,我还是搬出去比较好。”她笑着说,却笑得有些困怨。
“我怎么能不担心?”他伸手抚平她被风吹散的乱发,轻触得很不舍,缓缓移到她的脸颊。“我怎么能不担心?你是我最重要、最宝贝、最心爱的人。”
最怎么样?他终于说出来了。
“天暮,”啊!两个身影为甚么叠影得成同心?她分辩不清了。“我总是要长大,总不能要你照顾我一辈子。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一直依赖着你。”
“说甚么傻话!照顾你是我的责任。”
“责任?”她像被蛇咬了一口,痉挛着。“是啊!责任──你虽然无怨尤,但我总不能一辈子拖累你!我仔细的想过了,我应该考虑你的立场和往后人生,不能再造成你的负担。”
“不是这样的!我从未认为你是负担,相信我,绝对不是这样──”
“算了,天暮,我们无需为此争执。你应该优先考虑自己的事,为自己将来着想,建立属于自己幸福的家庭,别再为我担心。”
“你别胡思乱想,我说过了,我对你有责任,在未看见你有幸福快乐的前程前,我不会考虑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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