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竟然怔忡──竟是那首“别使我的棕色眼睛忧郁”.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磁性,淡淡地,像远远的海潮声.曲尾不断重复的一句“别使我的棕色眼睛忧郁”,低哑的嗓音唱来,彷如远方的寄语.
因为这首歌,因为这一句,我的目光始终离不开他.他为什么要选这首歌?恍恍替我唱出了我心中的悲歌.
他给我的那个地址,而我一直没去,他也不曾探询过,他是无须问为什么的;那仅是微渺到不足够搁放在他心上阻礙成疙瘩的琐碎,構成不了困扰他的问题.他没有必要记忆我,对他来说,我存在的意义太渺小,连投影在他波心的云影都称不上.
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发现,我对他的心情.
“没想到他唱起歌来那么好听!”明娟溜到我身旁,在我颈边耳语.
我说不出话.一开口便会哽咽.
曲休情了.他又回到宋佳琪身畔,望着她微笑,再回视她的微笑.完全属于他们两人的天地,一个插不进去的空间.
听够了、看够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陌生的那三个人显得意犹未尽,和宋佳琪攀谈不休,没有离开的意思;宋佳琪好像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该告辞了.”我只好开口.
明娟留意了时间,没有挽留,反倒埋起一脸歉色.“对不起,硬拖着你陪我一天.”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甚么事.”
“我送你.”连明彥蛰伏一旁,猛不防出声,叫我心惊吓了一跳,反射地摇头.
“我顺路送她好了.”江潮远起身.“我有点事,必须先离开,可以送她一程.”
“这么快就要回去?”宋佳琪显然很意外,没预想到.
“嗯,有点事.我再打电话给你.”江潮远轻描淡写,不惯多解释.
这是我期盼外的喜悦,我为这喜悦不禁顫抖着.我感谢神啊,听到了我的祈求,赐给我一点幸福的片刻.
***
我们并肩走着,他没有问我往哪个方向;他既不问,我便也不提,只是沉默地随他的脚步走着.他的方向,便是我的方向.
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一直走着,走到暮落天黑,江潮远终于开口.
“累吗?”
我摇头.
“饿吗?”他又问.
我再次摇头.
“那么,再走一会好吗?”
我轻轻点头.
心里有很多话,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邂逅,是上天所作的一首诗──相遇,然后别离.
“潮远先生……”心里有很多话,我迟疑着.
“你有甚么事?没关系,说吧!”他不提过去的那件事,我便也不提.但心里那么多的话,却该如何诉说?
“潮远先生……”我低着头.夜张狂地黑.“人是因为相知相惜,才产生感动,而后才进而生情的是吧?但就像你初听那曲旋律,內心便产生共鸣一般,你相信有一见钟情的感情吗?相看儼然,便此一生一世?”
江潮远沉默许久,数着夜的脚步,才回我一个不确定.
“大概吧!”他不肯看我.
“你不相信?”我也不望他,只是问他,问得很慢.
“也不是.”他看着前方,眼神放得很远很远.“这不是简单说相信不相信的问题……”
“或许吧!感情是不可说……”我喃喃自语,声音很低很轻.
他还是听见,还用一式的自喃自语:“何必说,情若懂,即使天涯心依旧.”
我们并肩而走,始终没有相对.心情是隐晦的,难以说明.
“潮远先生,你应该听过元微之写的两句诗吧!‘会经滄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在告诉他,我的心情.
“甚么?”他懂,但裝不懂;也或许,是真的不懂.
对他来说,我大小了,所以他不懂──不!不是年纪的关系!
可是,我真的太小了吧?渺小到让他注意不到我.我一直在看着他;在风中,在雨中,在无人的夜中,在独对的星空,我直在看着他.我的眼光总是跟着他,而他从未发现,一直注视着他的我.他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他的眼中,始终没有我.
我们相差得太远了,他听不到我心中对他的呼喊.
“你没听过吗?潮远先生!”有种酸热的湿意,由我早先淌血的伤口,慢慢地淹浸泛开来.
他停下来看我,试图带着笑,却凝成了叹息.
“你还小,有些感情不是你现在真正能懂.”
从地球到月球要三十八万四千公里.我们分存在两个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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