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个礼拜后就要大学联考,你在这时候问我这个问题,你说,我会怎么回答?”我反问她,含糊过去.
“的确,好像问得有些不合时宜.”
我看看时间,起身说:“我该走了,不能再陪你.”
“我也该回去练琴,我们一起走.”
她把没吃完的薯条连同垃圾丟进垃圾桶,收拾着餐盘,和我并肩离开.注视她做这些事的同时,我才讶异发现,明娟也有着一双修长的弹琴的手;因为一直靠得太近,以前我一直没注意到.我低头反观自己,依然一双粗糙的手.
“怎么了?”她看我平摊双手,恍惚地望着,有些奇怪.
“没甚么.”思绪再徘徊,只是空怔忡.
我打算回家沖个澡后,这个下午把全六册的国文重新复习一遍;晚上睡觉前,再頌背一篇短篇的英文范文.
胸前的那道缺口疼裂得像刀割,悄悄在淌血.为止痛,灌进一墙遗忘的水泥,填封缺口.
“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春山是爱笑,明天我的路更远……”不!我不能再读诗!
我的路在明天.我是那上京应考的书生.
从地球到月球,恆永的,那般遥遥的距离.
***
我希望一切该发生的,都在瞬间出现,一场仪式就完成.然后,所有的相遇与别离,不复在记忆上演.
为此,我求.但上天总是听不见我的祈求.
离演奏会开始还有十五分钟,音乐厅门前,乐迷陸续进场.我躲在廊柱后,暗暗将自己隐藏;明娟站在门口,不时朝两边眺望,满蓄着等待的神情.她母亲对她招手,催着她进场,她摆个手,要他们先进去,她自己还耐心地在门口等待.
我看着明娟等待;看着他们走进音乐厅.就在临进去时,连明彥忽然回头漫望向这方的黑暗.我躲退入更里的黑暗.和冰冷的水泥紧靠.
开场前五分钟,明娟引颈再往厅外望了一眼,不得不放弃,身影慢慢消失在厅门后;音乐厅外已没有任何人在徘徊,我从廊柱后走出来,在演奏会开始前一剎间悄悄进场.
前排那个贵賓席的位子空着.我悄悄落座在后排边一处一个黑暗不受注意的角落.两张入场卷,一个空缺着的贵賓席,同化在角落里这黑暗的隐蔽的心.
灯光暗昏下来,聚光灯集亮在舞台.一身黑灰的江潮远,自帘幕后缓步出现.隔得太远,我仅能看见两个依稀模糊的身影;穿过人影的重叠,恍恍褪回最初的从前.
琴声乍响,一点点悲涼,我所不知不解不懂的曲目.从地球到月球要三十八万四千公里;他所在的舞台,永远是遥不及的高塔禁地.心才沉澱,意外的,甚至教人错愕不及、不解的.琴音转潟出稍有熟悉的旋律──萧邦的“别离曲”,祭一段过去.
演奏会至此将结束.最后一个休止,掌声如预期地热烈响起.我静静流下泪.江边潮远.台上挥手谢幕的他,隔望起来,依旧是那么遥远.
喝采声久久不断不歇,但下到后台的他,一直未再出现.台下的人终也死心,慢慢散逸.夹杂在散场的人潮中,我心底是那般地渴望再见到他一眼,看看他依旧.
我守在厅外,捡个角落暗自等待,角声寒,夜闌珊.
良久良久,我以为我是否错过,江潮远终于在人群的蔟拥下出现;身边伴着明娟、明彥、明娟父母和姨丈夫妇,还有他正对着她笑的宋佳琪,以及一大群我陌生的人.
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人群中那幀依然熟悉的身影,彷彿是我印象的昨日.不再重提──但锁在我心房最深最底层的,原来是这样的梦!
多少事,欲说还休.他们甜蜜欢欣的背影,显照着我苍涼依旧的影子.
我以为总该是会遗忘──谁道曾经滄海,却便是一生一世?
滚滚红尘,那最初,便就成了唯一的记忆?
我静静又流下泪,在风吹过.
相忆或遗忘,都是艰难.
晓风干,泪痕残,欲箋心事独倚斜闌──所有的心事,还是难.
***
过两天,考完最后一堂科目,一切便告结束.我重重吐了口气,走出考场.
考场外,英语小组的同学正等着我,身旁一个气宇张扬的男孩,看见我出来,先就笑起来.
“沉若水!”她挥手叫住我,厚重一个背包.她跟我同个考场,很容易就找到我.
我等她走近.
“考我怎么样?”她问.
我微微耸个肩.反问她:“你呢?精神这么好,应该考得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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