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不知廉耻!”林太太说:“竟然留男人在房间里!我有这样教你吗?”林如是被这顿责骂搞胡涂了,感到莫名其妙,她母亲的态度太奇怪了。她说:“妈,你在说什么?是立天呀!立天是弟弟……”
“是弟弟也一样。”林太太冷冷地说:“难道我没有教你男女有别,礼节廉耻?”
“可是……”
“住口!你别给我不学好,在外头丢人!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都叫他打电话到家里来。”林太太的声音像冰冻一样,冻得林如是心头全是冻伤。
“妈,刚刚那通电话是陆大——哥——哥——打来——来的。”她断断续续的解释,一句话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完。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眼一眨就四处雾蒙蒙。
“晋平?那通电话是他打来的?”林太太眉头皱了起来,皱的耐人寻味。
“你在玩什么把戏!他怎么会找你不找维茵?”
林如是明白她母亲的心思。她母亲非常中意陆晋平——应该说是他的条件,维茵也是;所以她一开始就很干脆对陆晋平表明不想与他扯上任何关系。她十分清楚,扯上陆晋平,对她来说会是一件多大的麻烦。
事实证明,她并不杞人忧天。此时她谨慎思考,小心措辞,回答得非常小心翼翼:“上星期在街上碰见陆大哥和立天,还有立天的同学。陆大哥要请我们吃饭,我因为刚吃过肚子不饿,所以就先回家。陆大哥礼貌周到,特别打电话来表示怠慢。其实他太客气了,应该是我向他道谢才是。”
“哦?你什么时候也懂得客气了?”林太太眼神很冷,没有笑容。“就这样?”
林如是听出她母亲话里的讽刺,默默低着头。而后听她母亲不放心的又问,为取信于她母亲,连忙说:“真的。妈如果不相信可以问立天。”
“我没有说我不相信。”林太太冷淡地扫了林如是一眼,走到门口,又回头说:
“对了,维茵和晋平的感情很好,看样子进行得相当顺利,哪天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林太太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态度也很不经意,好象是顺便才提起似的。
不过向来迟钝的林如是总算不太笨,明白这句话才是最重要的,可以算是一种警告,一道不准她接近陆晋平的禁令。
她保持沉默没有答腔。林太太隐隐笑了一下,环顾林如是的房间一眼说:“看看你的房间,乱糟糟的。”
然后她带上门,将林如是隔离在门里面。二十岁,可以吃喝游赌、偷盗杀抢的年纪。
一块小蛋糕,两根细蜡烛;无心的灯蕊,暗淡的火光;林如是坐在明星大学校园幽暗的一角,手捧着这块小蛋糕,对着被风吹得歪东斜西随时会熄灭的烛火,为自己唱着生日快乐歌。
除了她自己,全世界大概没有人会知道今天是她的二十岁生日,她父母也不例外。
她父亲忙着做学问,母亲忙着维持社交,优秀的手足也各有自己的功课才艺要忙;从她懂得生日、新年等这种种对小孩来说具有某种模糊意义的节日或特殊日子开始,就不曾尝过生日蛋糕的滋味,二十岁,多不可思议!具有神奇魔力的年纪,少女与成人时代的分野;告别青春年代的一个临界点。二十岁,可以偷盗杀抢、纵饮狂赌的日子了。林如是轻轻咬一口蛋糕。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各自有不幸的原因。”不过林家是模范家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每个人都有该忙的事要忙。所以林如是知道,她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还在外头游荡也没关系;因为家里不会有人在,因为这个日子和平常的日子没有两样,因为父亲忙着做学问母亲忙着社交……因为她一向在林家的标准之外。
她轻轻再咬一口蛋糕,有一点自怜,但没有多余的眼泪。她只容许自己放纵或者颓废消沉这一晚,太阳一升起,新的日子开始,她又会是生气勃勃崭新的一个女孩。
可是今晚,二十岁哪,她想学学柔弱的少女做做梦,说说愁。蜡烛还插在小蛋糕上,蛋糕两头都各缺了一角。林如是吹熄蜡烛,接着想许愿,却瞪着焦黑的蕊心想半天,最后她狠狠咬了蛋糕一口,大声的说:“好吧!干脆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你想跟谁谈轰轰烈烈的恋爱?”陆晋平似笑非笑的嗓音自她背后响起。
林如是像踩到老鼠一样跳了起来,她脸红回头,嘴角还黏着蛋糕屑。她说:
“你不要像贼一样鬼鬼祟祟的好不好?”
“谁鬼鬼祟祟了?”陆晋平不以为忤。“是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挡住我的路,可不是我吃饱闲着来这里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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