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连环冷眼旁观,突然感到很不痛快。瞧她那副差人答答的娇态,彷佛遇见相思已久的意中人一般。呸呸呸!不过就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尾,有啥好欣悦的?
「你,你是──」李子霖睨见他洒脱不羁的伟躯,先是一愣,随即堆出满脸欢畅。「邬先生,真的是您!真不敢相倍。您好,我是美术系系学会会长李子霖。屈灵均不愧为海鸟社的副社长,主动出马,果然不同凡响,当真请到您的大驾。」
他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扫了人家一趟,再冷冷瞅着小毛头伸出来打算握手的巨灵掌。
「『精艺大赏』学生组的优胜作品出自阁下?」
「……是的。」李子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以免悬在半空中难堪。
「不错嘛!」他无可无不可地评论几句。「流线型的塑身仿自陶艺界老前辈石定,对吧?」
「是。」李子霖乍迸的星芒又惊又喜,显然对他精准的眼光感到衷心钦佩。「石老先生的风格兼具古今之美,感觉起来很自然清新,难得他老人家又懂得养生之道,值得我们后生晚辈揣摩。」
屁话一堆!
「养生之道?我看不见得吧!石定去年就『嗝』了,不是吗?」
「呃……对。可是石老先生高龄九十七,应该算自然过身吧?」李子霖接收到他锋锐而源源不绝的攻诘,瞬间有些措手不及。
「什么叫『自然过身』?」他反问。「你也很『自然』,你怎么没『过身』?」
灵均赶忙介入打圆场,陪给会长一个充满歉意的甜笑,只差没鞠躬哈腰,频呼「家教不好,失礼、失礼」。
「对不起,李、李会长,我们先先、先走一步,演讲的事情以后再、呃──再商量。」真令人怀疑变色龙一副四处得罪人的死脾性,为何至今尚未被凶徒们盖布袋痛殴。
「干嘛?」邬连环发觉胳臂又陷入她的穷拉猛扯。
「快走!校园巡访到此结束。」她忙不迭闪身离开现场。
「你是怎么回事?昨儿个苦哈哈地恳求我上你们学校压马路,等到俺来也,又眼巴巴地拖着我退堂,你的神经短路啦,小哑巴?」他边走边喳呼。
直拖到美术系系大楼后侧,远离了他被敌人围K的范围,灵均才停下步伐。脸色,很难看。
「你!」她咬牙切齿地。「你是故意的。」
他故意弄砸今天的拜访,故意在她朋友面前表现得粗鲁无礼,故意恶言挑舋她有心引介的学子。
他是故意的。
低等爬虫类生物!杀千刀的变色龙!
「那又怎么样?」邬连环厚颜承认。「我应允你充任一天的伴游先生,又没有承诺一定要积极参与你的馊主意。你可知道『凌晨』十点起床,对本小生的『美容觉』杀伤力多大?」
「邬、邬──」她几乎呛岔了急匆匆的怒气。「我我、我──」
「『我』怎么样?英俊潇洒又漂亮?」他重又套上恶质流氓的脸谱。「我要回家补睡回笼觉,没工夫理你!记得,星期日下午两点,敬请哑巴阁下准时赴会。BYE了。」
他老兄浑不将喷火的悍妇放在眼中,交代完,先走是也。
若说灵均先前对人性仍然残存几分信心,碰到这个无赖汉也杠龟光光了。
什么「礼尚往来」、什么「条件交换」、什么「合理公道」,在邬连环面前,这些人间常数全都是……是……
屁!
终于,久蛰了二十一年的仇视情结,以及她一直以为自己体内并不存在的记恨心态,被触动了。
待会儿她就走一趟专跑单帮的精品店,询问看看是否买得到日本人专用的诅咒木娃娃!烟落横林的星期日。
前天邬连环来电告知,他市中心的住处已经被众多不速之客污染了,目前迁徙到靠近深坑的别墅暂居。公子他并不信奉主耶稣,因此对于拯救迷途恙羊完全没兴趣,吩咐她别跑错了地盘。
大台北地区只要远离了人车拥挤的地段,就能餍享满视野的青翠山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诉说的或许就是这份炎夏中的凉绿吧!
灵均按着住址,寻上变色龙的新巢穴。两层楼的房子各挑高四米,巧妙地融合了红顶白瓦的中式古典风格,艺术家不愧为艺术家,即便是选择房地产,也与平凡人爱好的西式风情相异。
实在应该有人劝告那位老兄几句。狡兔才有三窟,而他却是一尾名副其实的爬虫类,干嘛混错了「界门纲目科属种」?
「喵──」海鸟社的社猫「队长」受困于窄隘的愁城,烦躁地在猫笼内搔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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