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好看吗?她忍不住朝长桌彼端多投注两眼。
她总觉得冷恺群的气质太过妖异,孳衍成阴冷邪恶的美感。当然,许多形容词是她成年之後才学会的,後来同性朋侪告诉她,他传散的特殊气质又称为「性感」。
冷恺群年长她五载,今年应该满十六岁了,然而若不告知旁观者他的真实年龄,相信任何人都猜不出他降生在世界上才走进第十七个年头而已。
她假设他浓密的发丝来自於母系的遗传,因为爸爸向来毛发稀疏;他的脸型长而瘦削,符合了美男子的第一个要求。举凡电视上的男演员,没见过哪个人长着一张大饼脸还俊美得起来的。
对了,她现在才发现,冷恺群的外形特徵完全没有遗传到父亲的任何一点。这或许也是造成父子俩不亲近的间接原因吧!
她的眉目五官也与父亲不像。
瞬间有些为父亲感到悲哀。
长桌那端,冷恺群忽然抬眼,目光与她对个正着。她下意识想回避,转念一想又觉得何必,她并没有做什麽亏心事。
「不用了,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他嘴里回应着赵太太,眼睛盯视的却是她。
「是。」赵太太识相的退下,甚至没询示恺梅相同的问题。在这个忠仆眼中,宇宙洪荒依存着冷恺群而生,再无其他人。
宇宙主宰者放下报纸,往椅背一靠,右手反搭在椅背上,一派安适自若。
「今晚剩下你单独吃饭,我可能不回家了。」他扬起闲谈的语气。
「嗯。」她应了声,低头门啜着碗里的麦片。
冷恺群微微一笑。这人小鬼大的臭丫头还刻意表现得一脸淡然,实在有趣。
「你妈说得对,你一点都不可爱,完全没有十一岁小女生应有的甜美愚蠢。」他喝着热红茶,就着杯缘打量她。
漫不经心的评语听进她耳里,竟然激起浅浅的、被刺伤的涟漪。
她向来排拒冷恺群看她的样子。那种眼光,宛如瞧着竹笼里的天竺鼠,纯娱乐而已。她知道自己本性不够活泼,更甭提找人逞逞口舌之快,可是他总爱以逗弄的语气和神态,引得她焦躁不安,犹如一双被倒插了鱼刺的针鼹,进而发出尖刻的言语攻诘他。而他,绝对不会恶声恶气的回嘴,迳自挑着笑笑的嘴角,让她更恨不得抹掉那副毫不在乎的神情。
因此,父母亲便认定是她太刁蛮多刺,才会造成兄妹俩的关系生疏。
什麽跟什麽嘛!很多情状他们并没有亲眼看见,却把罪由归咎在她身上,简直不合理到极点。
「我不晓得怎麽让自己变笨。待会儿上学,我会请刘若薇教教我。」她刺耳的回嘴。
「谁是刘若薇?」他随口问问,扔下拭嘴的餐巾起身。「你慢慢吃吧!吃完叫司机载你去学校,今天晚上不用为我等门——」站在餐厅出口,他嘲趣的回头瞟她最後一眼。「虽然我知道你本来就不会。」
修长的躯干,展现出惨绿少年不该有的从容优雅,徐缓地离开用餐区。
恺梅凝瞪着瓷碗里的麦片粥。
谁是刘若薇?他方才问。
半晌,莫测高深的微笑绽露在她嘴角。
他根本不记得谁是刘若薇。
***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深夜叁点,她清醒的仰躺於床上,背诵着老师抄给全班同学的唐诗。
自从搬进冷家开始,她断断续续出现失眠的现象。去年她曾经试着告诉母亲这个困扰,母亲的头一个反应是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大人们无法理解,一个十一岁的小孩怎麽会产生失眠的困扰?通常无法入睡的状况只会发生在压力重、烦恼多的成年人身上,十一岁的小孩子失眠,简直足以和考试退步并列为同等程度的罪愆。
母亲的激动反应吓着了她,而她的相对反应是再也不让任何人知道她依旧失眠。
「花非花,雾非雾……」烦躁的翻了个身,睡眠之神仍然不肯眷顾她。
过去叁个星期她已经很少陷入睡不着的困境,为何今晚又发生了?
夜空呜起轰隆隆的闷响,阴电和阳电选在万籁俱寂的时辰吵架。她安慰自己,许是因为天气不好,空气太沉闷了;也有可能是因为爸爸妈妈头一次同时不在家过夜。
——冷恺群并未回家。
她辗转反侧,总是无法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她决定起床,在大宅子内四处晃荡。每次她失眠,必定在确认每个人皆已入睡後,进行深夜漫游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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