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她贴完最后一块胶布,用力拍掉他的伤手。
“啊!”这次的叫声就有几分真实性。
“汪。”苏格拉底帮腔。这只狗不错,他卑下的伺候了它两个月,总算没有白费。
“你大半夜没合眼,先回床上补眠吧!”她臭着冷冷的表情,转身欲走。“我也要回房睡觉了。”
“等一下。”他立刻拉住人不放。
她也不回过身,闷闷的任由他拉住。
“你生我的气吗?”他无辜的语调应该被提名坎城影展最佳男主角奖。
真正有本事的女人都知道,要让做错事的蠢男人愧疚的绝佳妙言就是持续忽略他,无论他多么想讨好、认错。她就败在这一点;从小到大,纯女性伎俩学不到两成三。
“你知道就好。”她忿忿地旋身,双手支在腰际睨他。“你自己老实说,临去苏老师家以前,你是怎么承诺我的?‘我答应不会做出‘太冲动’的行为。’言犹在耳,一转头你就抛到九霄云外!半点信用都没有!”
“情况特殊嘛。”他讷讷的。
“废话!情况当然特殊。”维箴鲜少能有这般仗义执言的机会,因此说起话来格外慷慨激昂。“就因为情况特殊,我们才更应该把持住自己。你也不想想看,打扁了苏伟翔,换成你自己锒铛入狱、吃公家饭,那我怎么办?强强怎么办?”
乍听之下,她的申论与结语反询牵扯不上关联性,但范孤鸿听进耳里却受用得不得了。
“好啦!我道歉就是。”他好声好气地哄她坐回自己身侧。“是我不好,没有顾虑到你和强强的终生幸福。一切都是我的错!”
听起来就不像诚心认错的口气。维箴抑郁的斜瞪着他,越想越难过。她是为他好才唠叼这一大串,范的表现却分明不把她的怒气当一回事,只想哄哄她、骗骗她,待她脾气飙完就雨过天晴。八成她以前做人太失败,因此偶发的一场狂风暴雨,充其量只让他当成纸老虎荷荷叫。假若范不能给予她应有的尊重,她……她……她宁可掏心肺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也不愿耗费青春在一个不尊重她的男人身上。
庄子早已有言,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可能就是因为她自身的品行不端,才会招致他委蛇相待的态度。
原来她人格有问题……维箴悲从中来,扭着双手,泪珠滴滴答答的垂落在手背后上。
范孤鸿胸口抽紧,险些心脏病发作。
“你,你,你在……哭吗?”他很谨慎、很小心、很迟疑地问。
“都是我……是我做人太失败……”她抽抽噎噎地哽咽着。
“该负责任的人是我,与你无关!”虽然他深深体会维箴的思绪有天马行空的习惯,这并不表示他随时追得上她的步伐。
“老子说,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既然我已经失去了德行,接下来就会是一个无仁无义的行尸走肉。我有何面目为人师表?”她哀哀切切的陈述,坠下第二波洪流。“方才在苏家,你说错了,其实愧读圣贤书的人是我……呜……”
“又是老子。”这具千年古尸让他感冒了。“那家伙是别人的‘老子’,又不是你‘老子’,你干嘛那么信他的?”
“你说什么?”她怒目而视。
“抱歉。”算了,他惹不起她。
维箴揩掉酸楚的泪,悠悠启齿。“你无法体会我的心情,我也不强求。可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失去控制。”
半颗泪沾附于粉颊上,随这映出莹润的粉柔,教人分不清是肌肤清嫩,或是泪珠晶莹。他恍然回思起自己动身前来台湾之前,曾经走访唐人街的几间字幅画铺,增加对中国艺术的基本认识。在其中一间老字号画廊里,曾经见到一幅“秋雨菊花图”,画中秋菊并未因为黑白的水墨颜色而失了真,反而更衬出花瓣上的两颗水滴澄圆剔透,仿佛欲滑出画纸来。画纸侧方题有两句落款:“秋菊有佳色,晨露着其英。”
卖画老人在一旁摇头晃脑的解释着:“菊花开得鲜黄灿烂也,顶多是‘赏心悦目’而已,少了几分神髓。惟有花瓣沾上雨露。犹如美人颊上带泪,艳美中藏着凄伤,才是真正的花中极品。这幅画,神与韵拿捏得恰到好处。”
而玉容带泪的维箴,神与韵不也生动得恰到好处吗?他的心绪无可避免的荡漾着遐思。
“你……你傻愣愣的瞧着我做什么?”她别扭的推他一把,被他凝瞧得浑身不自在。
范孤鸿仍然呆呆怔怔的,不知在缅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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