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说完了话,站在原地等待着。下面的鲛人全都低着头,却没有人动。
青龙见状,放缓了语气:
“既然如此,我不想看见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转告你们的同族,如果再有这样的事,鲛人将永远失去我的庇护。”
这句话无疑是很严重的,跪在此处的鲛人听了这话,脸上齐齐变了颜色,将头埋得更低了。
青龙也不理他们,他说完了这句话,就伸手去拉霄。霄试图站起来,可他发现他的腿发软,几乎站不起来了。于是龙抱住了他,带他离开了这里。
在这个过程之中,霄一直抿着嘴唇。
刚刚在他眼前发生的一切,将他仅存的一点幻想都打碎了。
原本他还在遗憾,留在东海实在有些过于不自由,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他才意识到,原来东海也并不欢迎他。
鲛人虽然相貌上与人相近,实际上却是完全不同的种族。鲛人对人类就算不是怀有敌意,至少也绝对不友善。鲛人本来就非常傲慢,他们的寿数超过五百年,远比人类的寿命长,他们认青龙为主人,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心甘情愿服侍一个人类,尤其刚才那鲛人似乎还在族群中有着相当的地位,显然更不会愿意。
而他不但没有发现这点,居然还觍着脸给鲛人取什么名字……想到这里,霄只觉得羞愤欲死。
他心里想着这些,并没注意青龙到底要带他去哪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卧房。
青龙此前吩咐过,卧房里不用任何人伺候,这会儿卧房里并没有其他人在,青龙把他放在床上坐下,道:
“我来替你包扎。”
霄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啊?我没有受伤啊。”
青龙没有多说,只是解开他的衣扣。霄低下头,这才发现他里层的薄衫已经被血浸透了。看见血他这才觉出疼来,才知道原来刚才划破了皮。
青龙替他除去衣衫,用鲛绡纱扯了绷带替他裹伤。鲛绡纱质地细密,原是裹伤的好材料,霄却只觉得太浪费了些。
龙倒是不在乎这些,替他敷上药膏,毫不吝惜地将鲛绡纱裹了好几层。
“刚才的事情你别在意。”龙一边替裹伤一边他说,“那些鲛人平常在海中横行霸道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方才那个歌者,又是鲛人族群里的一个老族长。我之所以挑她来这里,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人,歌唱得又好。早知道她是这么个惹祸精,我肯定不让她来。今天我的话已经说出去,鲛人不敢违抗我的命令,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你别害怕。”
霄不说话,只是沉默着点头。其实他并不怎么害怕,事情发生得太快,他实际上有点没来得及感到害怕。可他还记得那歌者躺在地上的冰冷身躯,那身体以一种人类难以达到的扭曲姿态躺在地上,好像一尾鱼。
霄受伤很轻,龙又可以确认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因此,龙似乎对此并不特别在意。海底的鲛人那么多,死掉一两个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哪怕那鲛人原本是一个重要的部族领袖,龙也觉得没什么关系。就好像霄绝对不会为厨房里死了几只鸡而感到难过一样,龙也不会为鲛人感到难过。
但霄就不会像龙这样。鲛人与人类虽然不同,但他们的外貌到底是和人太相像了,更何况他们又会人语,在霄心中也就和人一样。说来,倘若不是因为他因缘际会,与龙有了这样亲密的关系,或许在龙眼睛里,他和那鲛人也没什么两样,或许地位还要更低许多,因为鲛人毕竟是他庇护了成千上万年的海族,人类却是让龙吃尽了苦头的糟糕种族。
霄想这样的事情想得太多,以至于忽略了此前龙曾经在鲛人们面前说的话:
他说霄是他的伴侣。
如果换一种情形和场合,霄一定不会漏听这句话,然而此时,霄的脑中全是死去鲛人的面孔。
在此之前,霄从未见过有人这样轻易地死在他面前。
那厅中的场景深刻地印在他脑海里,可能永远都不会消失。霄一闭上眼睛,好像就能看见地板上流淌着的鲛人的血的痕迹。
他说不清自己应该愤怒还是害怕,但此时他感觉到的是愧疚和伤心。
是否他不让鲛人歌舞、不给那个鲛人取名,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大概不是这样的吧,只要他还在这里生活下去,他就无法不借助鲛人的力量。虽然青龙已经担保不会再发生这样极端的事件,但鲛人对他的厌恶和恨意可能永远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