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_作者:轻微崽子(22)

  然而,亲情的消磨俱在一点一滴之中,这些年他冷眼看着亲生父亲一年三百多个日子住在外宅,母亲久病不起,能起身的时候还得天天去给宋家老太太问安。宋虔之还小的时候,每回周婉心去问安,老太太都亲热地把她迎进去说话,雨天雪天都会让身边的婆子过来亲自撑伞。不知道从哪一年起,周婉心去见老太太,老太太总是推说还没起。

  有一个雪天,周婉心就站在老太太的屋外,陪嫁丫鬟给她撑着伞。

  宋虔之回府时天已黑了,要不是一盏灯笼晃着,他根本看不出那儿有个人。他的母亲就站在那儿,老夫人贴身伺候的婆子冷着一张脸挡在门外。

  屋里分明亮着灯,宋虔之觉得奇怪,走过去时见到一个年轻妇人出来,丫鬟给了她一个食盒,送她沿着廊庑出府。

  熟睡中的宋虔之猛地一吸气,从噩梦中睁眼,那年轻妇人羞怯地看他那一眼,脸好像还残留在他的眼前,正是他永远不会认的“大嫂”。

  “少爷。”值夜的小厮点起灯。

  宋虔之按了按胀痛不已的额角,问了时辰,才四更,他喝了口水,躺下去又睡。

  翌日一早,宋虔之就收到安定侯让人送过来的名单,让他写帖子。宋虔之随手把名单卡在一部书里,放在桌上没理,出门去秘书省。

  周先赶早去宫里,等宋虔之到,他已经查到楼江月在宫里领用过的一应物品清单,陆观显然也已经看过。见宋虔之走进来,陆观上来便想问怎么这么晚。

  但见他脸色不大好,才没问。

  周先把单子给宋虔之看过。

  “这茶外面是弄不到的?”陆观再次跟宋虔之确认。

  “绝无可能在外面买到,不信陆大人可以派人去市面上问。”宋虔之随口道,他喝了一口泡上来的浓茶,苦得眉头一皱,“这两个案子勾上了。”

  “汪藻国是不是说,楼江月被害那天下午去见过秦明雪?”陆观问。

  “是,就是见的她。”宋虔之看了一眼周先。

  周先立刻问:“还要查一下这个秦明雪?”便自觉出去了。

  陆观无语:“你不是在玩儿他吧?”

  宋虔之想岔了,看着陆观问:“陆大人平日里吃什么茶?”

  “啊?”

  “我那里有些好茶叶,年年也吃不完,陆大人要不要拿些去吃?”宋虔之也觉得自己好笑,笑了起来。

  陆观当他开玩笑,起身拍了拍袍子,一派武人气质。

  “楼江月屋子里那把茶壶还在吗?”宋虔之仔仔细细想了想,印象里到迎春园去那天是看见有一把茶壶在桌上。

  “茶壶我已经拿去查验了,没有毒。”

  这和宋虔之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和陆观一起出门,目标是去刑部,这也不必互通了,既然和林疏桐的案子搭上了线,没道理问过汪藻国,却不问林疏桐案里的凶手。

  路上陆观才问宋虔之为什么把汪藻国放在秘书省关着,却没把那个舞姬弄过来。

  “女犯有女犯专门关押的地方,整个秘书省都是男人。”宋虔之解释道,摸出一颗松子糖,往陆观递了递,瞥他:“吃吗?”

  “不……”

  宋虔之转手就喂进自己嘴里。

  “吃。”

  宋虔之一路都在想事,把陆观冷在一旁,他脑子里像上了车轴停不下来。楼江月那天去琵琶园喝了别人有毒的养生茶,而他去见的是秦明雪,林案的凶手并不是秦明雪,秦明雪的茶里为什么会有毒?秦明雪和楼江月即便不是相好,关系应该也很好,她是明知茶里有毒泡给楼江月喝的还是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秦明雪什么都不知道,那这个茶要害的就不是楼江月而是秦明雪。

  有一个可能呼之欲出,宋虔之耳朵里听着车轱辘的声音,吧嗒一声思绪断了。

  他视线落到陆观的脸上。陆观曾经是个罪人,太后说他是被苻明韶牺牲掉的,这场牺牲使陆观获罪,那他是因为什么罪被打发去衢州的?为什么是衢州呢?苻明韶的大本营在衢州,陆观既然已经被弃,完全可以发配得更远,到边防去做苦役当炮灰。

  陆观被宋虔之盯得实在受不了了,看他:“宋大人有话要说?”

  “你这脸上的疤原本刺的不是‘罪’,而是‘姦’吧?”

  “是啊,宋大人还要问什么?”

  轮到宋虔之愣住了。偏陆观邪门地笑了起来,拇指摩挲面上的疤,淡道:“那年我把一个十三岁的漂亮少年硬上了,留下的这个,那孩子弱不禁风,听说他回去躺了三个月,宋大人想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