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宋虔之将这些想法,跟陆观一说。
陆观嗯了声,拧来帕子给他擦脸。
宋虔之一愣,接过来先擦脸擦手,帕子上的热度熨进皮肤和血肉,盘桓在心里的煎熬稍稍散去。
“任用边防将领,跟我们麟台无关。”陆观道。
“是没什么关系。”宋虔之刚想以那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来义正言辞地驳陆观的话,却瞬间福至心灵。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怕是苻明韶向他问人选,也不过是顺口一提,宋虔之又想起来,自己从承元殿离开的时候,恰好碰到的那几位,是兵部部员。
“那就是了,只是你恰好在,兵部的事让兵部的人去头疼,让宰相去头疼。我现在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
“我们在京城等李峰祥吗?”
这才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周婉心气若游丝地靠在椅子上打盹的场景浮现在宋虔之的脑海中,他郁郁地皱眉:“我娘怕是很难撑到李峰祥进京,再等等。”顿了顿,宋虔之又道,“你有什么安排?”
陆观让宋虔之躺在椅子上,以别扭的手法给他按头部。
宋虔之简直想笑,生生憋住了。
“我知道吴应中的下落。”
宋虔之嘴角的笑僵住,睁开眼,沉静地看着陆观,许多细节突如其来,苻明懋让他去查李宣的时候,陆观曾经说这不过是苻明懋的调虎离山之计,要让他离开白古游的军营,后来宋虔之写信给秦禹宁,让秦禹宁先行一步去查吴应中一家的下落,陆观的反应也很冷淡……
宋虔之眼珠往上看,清澈的眼眸里,映出陆观的脸。他在想,这就是陆观的决定?他知道吴应中的下落,一个连苻明懋派出死士去找都找不到的人,陆观说他知道,那便是说,陆观不仅仅知道内情,他可能直接参与了这件事。
而吴应中牵扯到故太子坠马一案最直接的证人李宣,李宣疯了,被送到吴应中家中,没多久吴应中便从庙堂中消失,隐于市野。
“弘哥的死,与皇上有关吗?”一番思索之下,宋虔之的心绪大起大落,恢复了平静。
“是与皇上有关。”陆观一语双关地说,没有再解释,只是摸到宋虔之的手,他的手凉凉的,手指修长,肤色白皙,文人的手,这手曾极尽温柔地抚过陆观的每一寸皮肤。
陆观心中一动,亲了亲宋虔之的手指,淡道:“下午分头行动,晚上回家吃饭。”
一句回家吃饭让宋虔之不禁笑了。
“好。”
困意上头,宋虔之在躺椅上多赖了小半个时辰,起来拿冷水洗了一把脸,神清气爽。
户部大门紧闭,主簿告诉宋虔之说抱歉,尚书大人不在。
宋虔之岂是会被人这么容易拦下来的角色,便在户部斜对门的茶馆里选了个二楼的好位子,对过去便是户部大门,另一侧看戏视野也宽阔。
喝下去一肚子茶,宋虔之总算看见杨文从大门出来,急急忙忙不知道要去哪儿,也没坐轿子,离得户部最近的便是兵部,宋虔之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按说杨文操心的事也不少,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大灾小难,处处要使银子,全天下的人都在问这个管家张嘴要吃,从背影看,杨文竟还圆了不少。
宋虔之不远不近地跟着,街上人来人往,倒也没引得谁注意。
杨文连个小吏也没带,官服未换,走了三十米,抬头见兵部。
兵部的门房见他便是眉开眼笑,显然熟得很。
“杨大人,找秦大人?”
杨文举袖擦一把额上的汗,白腻的脸上双腮横肉抖动,也懒与门房多说,直接进去,门房也不会拦他,只是有小吏匆匆往秦禹宁办公的地方先一步跑去通报。
门房没料到的是,杨文后面还跟了个尾巴,这也是熟人,脸上的笑尚未收起,这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麟台找上门,通常无好事,终究还是僵着脸给宋虔之问了声好。
宋虔之同样是丢了一句“找我秦叔”便溜进兵部,径直往秦禹宁办公的大屋走去。
走至门外,一名主簿抬头看见宋虔之,转头就要喊,被宋虔之一把拽住。
那主簿闭了嘴,讪笑着看他,对上宋虔之摆手的手势,只得退下。
宋虔之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袖手站在窗户下面,身背对着门,面朝院子里一棵才刚抽芽的银杏树,树上密密匝匝的叶子中透出几只活泼乱蹦的鸟。宋虔之看鸟,鸟也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