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_作者:轻微崽子(386)

  顾远道大声道:“什么禁令?什么违令?王妃与小王爷何等尊贵!都是皇亲,法理不外乎人情,令可以行,也可以撤,以后东明王府夜里可以点灯!想点到什么时辰就点到什么时辰!”

  “那便谢过顾大人了。”东明王妃前脚将州府送出客堂,嘴角笑意倏然冷淡,让人端她的安神汤药来,吃了便去榻上躺着,离入睡尚早,让几个丫鬟陪坐着,丫鬟们替她捏肩捶腿,直至王妃打了哈欠,才伺候着让她睡下去。

  顾远道回到州府衙门,发了好大一通火,搞得师爷们鸡飞狗跳。

  “点灯!都给我点!把衙门里所有的灯都点上!”顾远道吼下人去办事。

  下人不知所措,熄灯令才颁下去不到十日,竟就要废了。

  “废什么?!只有州府衙门,和东明王府准点,其他的,点一个抓一个!”

  “那白大将军军营里……”钱谷师爷这话才起了个头,劈头盖脸挨了个耳刮子,打得他是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抓住桌案才站住脚。

  顾远道被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

  钱谷师爷捂着脸:“小的多嘴、小的多嘴!小的这就去写新告示!”

  顾远道:“写个屁!让人去街上巡察,谁点抓谁!”

  下面人这才会过意来。

  城内外两尊大神,东明王府惹不起,镇北军防线惹不起,顾远道憋屈,这才憋出一个“熄灯令”来。

  结果把自己方进去了,正在气头上,只能抓几个平民泄愤。

  于是州府衙门的人,出动了三十个,抓进来十几个老弱病残。刚关进牢去,老弱们给衙门当差的人磕头。

  “多活两天是两天,出去不许瞎说。”牢头近来饿瘦了,二百来斤的大胖脸都瘦得凹了进去。

  黑漆漆的牢门外,老树枯藤昏鸦,牢头晃着胖身子,找了个地方方便,往回走的时候,听见有人叫他“曹头”。

  “干哈?”牢头姓曹,被手下叫曹头。

  “抓的都是鳏夫,还有几个光棍,城里头还有好几家寡妇,有几个养儿养女的……”

  曹头冷笑道:“你想怎地?”

  “寡妇门前是非多,家里没个男人。曹头您看啊,咱牢里吃的都是糠,吃不死人,也不金贵,咱们手里多的是,匀点儿出去?”

  “收多少?”

  “十个铜板二十斤。”

  曹头一巴掌拍在手下头上,怒道:“你这畜生,发人命财,想死了是不是?!”

  “又不让她们出,我来出。”

  那牢头默了一会,小声道:“过不下去的,悄悄匀一点儿,多几个兄弟去盯着,跟她们讲明,谁要是告诉了别人,大家都别想吃。”

  “是是,是,谢谢曹头。”

  一样东西被塞到曹头的手里,等人走远了,曹头抬手一问,是獠人产的烟丝,登时嘴里口水急切溢满。曹头啐了一口,把烟丝收好,回牢里值夜。

  宋虔之睡到半夜,被外面潮水一般的人声吵醒,有人推门而入,宋虔之摸到枕头下的长剑,听见周先的声音。

  “孙逸攻城了,快起来。”周先从木架上摸到宋虔之的衣袍,上前给他穿上。

  宋虔之穿好鞋,整个人已清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

  “南面突然攻进来,城中俱是谣言,不少百姓拿着锄头菜刀,进攻北城门,想破开镇北军的保护圈,北上逃亡。”

  吕临点齐了自己人,问宋虔之怎么办。

  客栈里稀稀拉拉地有不怕死的商人穿好袍子,挂上褡裢,从客栈马厩匆匆牵马拽货车出来。

  就在宋虔之想说话时,整个客栈一下子涌入手持火把的数十人。

  “这是……”周先话声顿住。

  吕临沉声道:“不是客栈的小工。”

  “是祁州城里的百姓。”宋虔之轻声道,一股寒意沁入心脾,“他们要让这些商人带他们出城,祁州收到的圣令是不让住民离开。南部的珍稀香料、珍奇异宝,从来没有断过给达官贵人的供给,不过要价越来越高,有钱赚,就有人干。这些百姓留不住了,如果不开城门放难民北上,他们会转而向镇北军泄愤。”

  “怎么可能?镇北军是忠义之师,他们不知道没有镇北军的保护,祁州早就已经被战火烧没了吗?”吕临愤慨道。

  宋虔之木然道:“我们没有在此地扎根,不知道数月间祁州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日子苦得熬不住,这些底层平民绝不会乱。”他头皮一阵紧似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