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当场快速将太监服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榻边,要脱里衣时,被孙秀轻斥了一句,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干爹,突然想起来孙秀的交代,利索地钻进被窝,坐在榻上,摘下纱帽,解下头发,打散了披在身后,侧身向墙的一面缩进去。
“秦禹宁进宫了。”孙秀一面帮陆观更衣,一面小声说,“陛下想是会有一二个时辰不得空,我看秦禹宁来得急,军情如火,今夜陛下兴许腾不出空来。若是不得侥幸,我会想办法拖住他,请陆大人办事的时候,稍微留意皇宫上方,要是看见红色的信号,就不要回宫,直接出京。对了,一定要带上一个人。”
“谁?”陆观接过刻着太监名字和所属宫房的牌子,随手往腰上一拴。
“左正英。”孙秀道,“一旦宫中生变,大人切记想法子将左正英带出京去,此人有大用处。”
孙秀附耳过来,听完他一句话,陆观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他猛抓住孙秀的手腕,逼近到孙秀的眼前,孙秀仍是那副八风吹不动的样,他只有在皇帝跟前,才是做小伏低唯唯诺诺的一条哈巴狗。
“你到底是谁的人?”陆观压低声音问。
孙秀垂眸,替陆观系好纱帽。
听到孙秀回答的同时,陆观心中猛然一跳,孙秀没有直接告诉他自己是谁的人,但孙秀所说的俱是宫中机密,这让陆观想到了一个可能:也许孙秀谁的人都不是,他真正效忠的,是已经驾崩的荣宗皇帝。
然而时间紧迫,陆观没有机会跟孙秀求证,既然孙秀不主动说,恐怕问也是白问。于是陆观沉默不语地拾掇整齐,紧随着孙秀离开寝殿。
承元殿外,秦禹宁已吃完了一盏茶,吃得起了亮晶晶的水泡,他舌尖在口腔内舔舐,心急如焚地拿着军报在殿外来回踱步。
幽暗的廊庑下走来孙秀,秦禹宁脚步倏然顿住,喊道:“孙总管。”他大步朝着孙秀走去。
孙秀侧身对“干儿子”吩咐:“我同秦大人说几句话,你就在这儿等。”孙秀的话音不轻不重,恰好能使秦禹宁听见。
秦禹宁满头大汗地迎了上来,朝孙秀道:“请孙总管再进去通报一声,军情十万火急……实在等不起……”
孙秀:“行,请秦大人稍等,咱家这便为您通报。”
秦禹宁跟着孙秀的脚步向前走了两步,眉毛一动,右脚向后旋得半步,想回头看一眼。
“秦大人,请您跟上。”
秦禹宁立刻紧跟上孙秀的脚步,孙秀边走边向秦禹宁说:“大人是不知道,陛下这两日也是殚心竭虑,陛下是万民之父,若是有个好歹,小的们担待不起,这才失礼。这两日间陛下几乎没怎么用膳,要是累垮了龙体,这天可不就塌了么?”
秦禹宁掩饰住不满,勉强从嘴角扯出一丝笑:“孙总管说的是。”
走廊下那片阴翳之中,孙秀的“干儿子”受命出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承元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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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宫会派出去办事的太监并不多,自打禁军出事,孟鸿霖彻底整顿了一次羽林卫,又从与自己相熟的武官家中挑选出不少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加入禁军。
照孟鸿霖的意思,吕临也该回来上任,他还买了不少好药材,专程登门拜访,没见到吕临,吕老爷子说是吕临一蹶不振,成日流连于章静居,让孟鸿霖帮忙把这个不肖子孙绑回家。
孟鸿霖嘴上应下,回头一想,吕临竟这么受不住挫,便熄了让吕临回禁军的心。
陆观来到宫门口,交出腰牌,略低着头。
不远处孟鸿霖在训话。
已经入夜,宫门的灯不算很亮,羽林卫查验过腰牌,正要放行。
陆观听见孟鸿霖的喝声:“站住。”
那一瞬间,陆观身形一僵,他换过太监服后,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他的视线在下一刻瞄到离自己最近那名羽林卫的腰刀。
汗珠从陆观鬓角浸出,滑过太阳穴,顺着腮边紧绷的皮肤线条向下坠。
“怎么没见过,哪个宫的,腰牌,转过来本统领看一眼。”孟鸿霖大声道,“说你呢,转过来!”
陆观脚底一错步,革履缓慢摩过地面细微的沙砾。
“这不是有腰牌吗?怎么叫这么多遍都不回头?娘的,哪个师傅带的?”
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细嗓子答:“蒋、蒋公公是我师傅。”
“蒋梦?”孟鸿霖眉头一拧,把腰牌递还给太监,眼角余光瞥到另外两名等待查验的太监已经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