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_作者:轻微崽子(457)

  “秦叔,上回幸而是没从麒麟卫搜出李宣来,否则,荣宗可就断了根儿了。”

  秦禹宁张了张嘴,他脸色青中带白,眉心深锁,嘴唇几下颤动,倏然整张脸都扭曲起来,还没说话,竟然是一头晕了过去。

  陆观帮着掐人中,灌茶进去,宋虔之急得在门边上打转,不时小声让陆观快点,不然秦禹宁的夫人过来一看,那话说起来就长了。

  好在秦禹宁没晕太久,不一会就奄奄一息醒来,他自己捏着鼻子,使劲把眼睁大。

  遗诏仍在他的手中,秦禹宁埋头看一眼,抬头叹一叹,又埋头,再叹气,眼圈也红了起来。

  “秦叔,你这是……”

  “最近没怎么休息好,惊着你了。可是这东西……这……你叫我怎么接?”

  宋虔之一笑:“秦叔不已经拿在手上,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了吗?”

  “我不成……逐星,你莫要害我。”秦禹宁把遗诏丢在一边,大口叹气,数番之后,颓然摇头,“当日陆观就说李宣手里有遗诏,他才是先帝御笔亲批的继位之人,没见到遗诏,我多少心存一份侥幸,又想着虽然你逃出京城,可未必能平安归来,或许为了保命,不会再回京城。许多事,我虽未曾完全拨开迷雾,心里大概也有数。陆观当日以你外祖父的神牌逼着我应下在危亡之际主持大局,我虽然心惊,同样觉得未必能够成事,且先听着,走一步是一步。可你毕竟不同。”秦禹宁顿了顿,抬起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看宋虔之,语气柔和,“你是二小姐的儿,套你的话搜查李宣,这事这么久以来,我心里一直没过。你掏出京后,我也一直没有派人去寻你,得知你在白古游军中,信我也不曾去一封。这一年里,秦叔想了很多。我已是快要知天命的人,却什么也看不清。原想让左正英左大人给我指条明路,谁知老大人被刺,我这心里空落、彷徨、惧怕,这一天一天里,也萌生了退意。这道旨,恕我……”

  宋虔之脸上笑容已经悄然敛去,他喝了口茶,声音冷而沉。

  “抗旨之罪,秦叔先想一想,我大楚律法是如何说。”

  秦禹宁嘴巴闭得很紧,先时候要说的话,让这一句给砸了回去,门牙生疼。

  “当年秦叔犯了个错,如今有机会补救,难不成,秦叔忘了为臣、为官、为父、为夫的责任,还是生而为人,最起码的本分也不愿意担了?是秦叔当年为了讨好新帝,放走苻明懋,才酿成今日之祸。奉先帝的遗诏,是臣子尽忠;还政于苻家血脉,是顺应天道;挺身而出,担起你辅政大臣的责任,是身为男子,入世救民的大义。我外祖父效忠朝廷直至身死,秦叔才过四十,就萌生退意,将来到了地下,如何面对你的恩师。”

  秦禹宁面色发红,一忽儿发白,他瞪着宋虔之不住喘气,只是说不出话来。

  ☆、波心荡(陆)

  “爹!”女儿的呼唤将秦禹宁从震荡的心绪中拔出。

  少女手中一个油纸包,进门来匆匆向宋虔之和陆观做了个礼。秦禹宁甚是疼爱女儿,自从秦禹宁在兵部走马上任,逐渐得到苻明韶的信赖倚重,又为让秦禹宁掣肘李晔元,便是无事也要捧秦禹宁几句。这一二年间北部边地不安稳,连累秦禹宁也少回家,秦夫人常带女儿回娘家一住便是数月。

  今次恰是逢着国难,秦禹宁的夫人带女儿回来之后,有一天夜里,她替秦禹宁解开衣扣,温柔而隐忍地同他说,家里父兄要讨一纸尚书老爷的手令,他们预备往西,去夯州安家落户。

  秦禹宁常在兵部,各地军报如同山堆,把他这把骨头埋在下头。打了胜仗,他比皇帝还先高兴,吃了败仗,他比朝廷上下任何一名官员更感寝食难安。皇帝欲战,他担心户部军粮不够,皇帝罢战,他担心驻防抵挡不住,百姓遭殃。

  妻子温热的眼泪仿佛还留在肩窝里,秦禹宁抬手摸了摸,这一瞬间的晃神,女儿已将街上买来的炒货塞进他的嘴,是糖浆包得酥脆的花生粒。

  甜味混杂着炒制时使的猪油,花生独特的清香在口中漫开去。秦禹宁的心定了定,让女儿把花生给宋虔之和陆观一人抓一点。

  少女红着脸抓完就往外面跑,嘴里还喊着:“妈——”

  宋虔之揶揄陆观,说是他把人家女儿给吓的。

  陆观沉默注视宋虔之,咀嚼着花生的嘴慢慢地动,宋虔之看了几眼他红润的嘴唇,把眼睛移开。

  “秦叔,想好了没?”宋虔之斜着身子倚在扶手里,左手越过右手手肘去拿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