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_作者:轻微崽子(599)

  似血的朝阳将云霞浸染成一匹鲜红的新绸,继而漫天织金,铺天盖地,将千家万户积攒一夜的瓦上霜消除干净。

  带走夜晚人心中的阴霾。

  将光芒万丈的一天崭新的希望投上每一片树叶、每一寸土地、每一颗人心。

  栏杆上滴落出一个圆点,宋虔之茫然地眨眼看了一会,用手摸到湿润,摸了摸自己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流下了泪。

  人世间再也没有那个躺在病榻上,需要他撑起一片天去保护的女人了。人世间只有一个冲杀在前,以身为盾为他杀入敌阵的男人了。

  迎着朝阳,宋虔之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绵长地吐出这一口积攒在胸中的浊气,沉甸甸的兴奋从胸膛深处腾起,那是逐渐抬头的一股杀意。

  贺然完全没想到,这天上午宋虔之就给他下了死命令,两天后他要从宋州出发。

  贺然明确表示,侯爷您可心里有点数,真是两天后要骑马,极大可能是要被马摔下背,且由着性子踩上三四脚,吐血不止,一命呜呼哀哉的。

  那不听使唤的军医头一次跟贺然站到一条阵线上,无比真诚,伴着三分略显浮夸的哀伤,劝了宋虔之一番。

  宋虔之埋头在纸上书写。

  片刻后,他亮出了最后通牒:“三日,得骑马。”

  多的宋虔之一个字没写,军医把贺然拽出房门,揣着手问他:“可有把握?”

  “许是能说话,骑马,这……”贺然一脸为难,“我也没治过这样的病人,话怎么能说得死呢?”

  军医登时满脸如丧考妣,把手横在脖子上,做了个“咔嚓”。

  布置完旁人,宋虔之就不急了,小睡一会,起来之后在院子里去打了一套拳,出得一身热汗。

  风扬起他的发带,宋虔之一身白袍,身姿潇洒,拳法不如平日流畅,外行看却也是行云流水。穿白袍衬得他皮肤更显白皙,耳廓上的嫩红色便无比鲜明,他五官眉目给人暗含锋芒之感,嘴唇与鼻梁却又带少年人的温雅。

  看得在旁碾药的贺然眼底生出艳羡,匆忙低下头。

  军医嗤笑了一声。

  贺然瞪他。

  “别再看了,安定侯是个断袖,你年纪还小,别被带歪了。赶明儿哥哥带你去瞧几位美人,环肥燕瘦,丰乳肥臀,且将这一对伤风败俗的给忘了。”

  “哪里伤风败俗?”

  军医本是随口一说,料不到贺然会驳他,卷起袖子想跟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好生理论一番。

  贺然却端着他的药捻子,进屋去了。军医一哂,再回过头去看打拳的宋虔之,也不由心生赞叹。这样意气风发前程大好的青年才俊,竟被陆观那样的莽夫给误了,哭死多少名门闺秀。

  军医信命,不得不感慨一句,世间万事皆有缘法,妙不可言之事,才称为缘,能说道清楚的,也就不是缘了。

  是夜,莽夫陆观带八千人马,在循州城外寻得一个山坳扎营,整队征南军俱是人疲马乏,搭起营帐之后,各自安睡且不提。

  天亮之后,许瑞云寻到陆观,两人商量之后,决定单独行动,先进城与柳家父子见一面,顺便探探循州的情形。

  他二人飞檐走壁不在话下,皇宫大内尚且来去自如,混过循州城防有如探囊取物。

  但在太守府衙外,许瑞云立刻便察觉不对,将陆观拉进暗巷,小声朝他说:

  “守卫全换了,等等。”

  陆观站定,见到许瑞云从脖子里勾出一根青色的细绳,下面一把竹哨,他三长两短地吹了一遍。

  过片刻,又吹一遍。

  烈日晒得太守府门外的两名看门士兵昏昏欲睡,一人强打精神朝另外一人说了句什么,进去门房。

  另一人见同伴去吃茶,自己索性在门口坐下来,埋头在膝上,一动不动了。

  陆观拍了一下许瑞云,眼神示意。两人翻墙进去,太守府里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两人在后院晃了一刻钟,才见有一杂役衣着的人懒洋洋地将一只水桶拖在身侧,木桶随那人步伐,被踹得摇来晃去。

  来不及瞧清楚事情怎么发生的,杂役便觉得被人捂住了眼睛和嘴。神思不属的杂役半拖在身子外的魂这才归体,听见耳畔有人说话:“听着,你们太守欠我们寨子三千贯钱,只要告诉我太守的下落,我不会为难你。否则……”

  杂役腰部被一硬物抵住,登时满背冷汗,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就要向地面滑去,却不料被另外一个人架住了双腋,意识到来人至少有两个,而他一个也打不过,杂役拼命点头,生怕贼人不打算问他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