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_作者:轻微崽子(605)

  贺然一把拍开贾健的手,问他会不会骑马。

  贾健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马厩里鼻子喷得冲天响的战马,哆嗦道:“我只能骑一骑小马驹,小母马。”

  贺然:“……”

  “你操什么心,屈将军追去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让侯爷开口说话吧,明日一早再不能说话骑马,咱俩只有……”贾健的手在脖子上横着一比划。

  宋虔之纵马跑出知州衙门后,在宋州街道上兜了一圈,“吁”的一声拉住了马,低下头去抚摸马脖子和耳朵。

  马神气活现地甩头,长耳朵竖起,两只耳朵伸向相反的两个方向。

  街边有个垂髫小孩,坐在插大旗的铺子门口,一眼一眼朝宋虔之看,发现宋虔之看见他了,连忙把头低下,嫩白的小耳朵充血通红。

  宋虔之看了一眼,是家做糖的铺子,还没有开张,铺里一个蓝布碎花裹头的年轻女人正在左右开弓,铆足了劲,拿帕子擦洗柜面。门上的匾额已经摘了下来,竖着放在门口,朝上放的一头烧焦张嘴。

  妇人也向街上看了一眼,脸微微发红,一只手按住头巾,将手臂合拢起来,腰板挺直,动作小了许多。

  宋虔之翻身下马。

  妇人诧异地瞧他,直到确定是向着自己走来,她放下手里的抹布,在布裙上来回擦手,嘴唇嗫嚅,不知道说什么好。

  “开张了吗?”宋虔之笑吟吟地问。

  妇人声音发抖:“有、有糖的,没摆,客人要什么?”

  宋虔之取出荷包,认真看那妇人:“要点最普通的粽子糖,寸金糖有吗?”

  “粽子糖有,寸金糖……”妇人疑惑地攒起了眉头。

  “就是芝麻裹的糖酥,切成小段。”宋虔之耐着性子解释。

  “啊,有,芝麻酥,小哥您且等一等。”妇人入内。

  门口玩耍的孩子站在不远处看宋虔之,他的手玩耍得黑漆漆的,宋虔之在柜台外面的条凳上坐下,朝小孩招手。

  孩子犹豫片刻,不确信地迈出步子,停了下来,亮晶晶的眼好奇地鼓得圆溜溜地看宋虔之。

  “来,叔叔有事想请教你。”

  这孩子已八岁,从未听人如此客气地跟他说过话,便抿着嘴走了过来,看着宋虔之,也不吭声,认真的神色显出他在听。

  “你们刚回来?”

  宋虔之生得好看不提,笑起来时很有亲和力,在小孩眼里看来,他便是茶馆里的说书人常讲的皇子王爷一类人物。

  小孩张开嘴,话声有点急:“两天。”想了想,他补充道:“跟着阿娘回来两天了,我们家卖的糖可好吃。”他用力一吸,鼻子下拖着的一条亮晶晶的鼻涕虫缩了回去,他的脸红得像要烧起来。

  “你吃花生糖吗?那个好吃。”

  宋虔之笑着点头,高声向店内说:“还要花生糖,一样半斤。”

  小孩高兴起来,眼神大胆起来,扭头朝外面看了一眼,手指着宋虔之的马,“你有马。”

  “有,还有不少。”

  “你是什么人呐?”

  “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就这么告诉你,岂不是我亏了?”

  “狗蛋儿。”孩子说完,嘴唇紧紧抿起来,目光闪烁着垂下去。

  “你爹姓什么?”

  “叶,一叶知秋的叶。”

  “发蒙了?”宋虔之问。

  小孩偏着头瞧他。

  “学堂,上过学堂没有?”宋虔之心想,在这南部边陲,发蒙怕是有旁的叫法。

  “上。”孩子眼睛亮了一下,继而犯难地说,“先生没回来。”

  “先生去哪儿了?”

  那孩子浑身一抖,摇摇头,一脸难受地紧紧皱眉,呼吸急促起来,好半晌才喘息着回答:“死了,都死了,阿爹也死了。”

  “狗蛋儿!”妇人一声怒喝,怀里拎着三个纸包,警惕地瞪了一眼宋虔之,眼神带着明显的敌意。

  孩子疑惑地看母亲。

  妇人把纸包放在柜台上,铁青着脸说:“二十四枚铜钱。”

  宋虔之将手指扣着的银锞子放在柜台上。

  妇人皱眉,才要张嘴,听见衣着光鲜亮丽的青年人说:“余下是给这孩子念书的钱。”

  妇人摇头,面容仿佛是泼不进去水的一块铁板:“我们不认识你,不能随便接受你的好意。你等等,我去找街坊换钱。狗蛋儿。”妇人对儿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看着别让客人走掉。

  前脚妇人刚走,宋虔之摸了摸孩子的头,问他:“有大名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