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_作者:轻微崽子(622)

  下午宋虔之让郝九带着,跑了几个村,晚上歇在一户农家,宋虔之要吃药,在农户家中煎药,可以用别人家里的砂锅瓦罐,贺然最是喜欢。

  走家串户老要说话,说话则费神,等药来的时候,宋虔之打了会盹,短短不足一盏茶的功夫里,竟还做了个梦。

  “侯爷,吃药了。”贺然端来药,发现宋虔之睡得满脸通红,恰好也是傍晚,就像被晚霞浸染了一遍。

  宋虔之平复芜杂的心绪,闭眼一口把药喝干。

  贺然喂给他一颗糖,自己也往嘴里丢了一颗。

  自己是吃药也就罢了,这不吃药的也吃糖。宋虔之眯起眼,咽下腹诽,只当贺然还是个孩子。

  贺然把发臭发潮的衣服给洗了,这时候穿着不合身的褂子,垂着两条细瘦白嫩的腿,坐在旁边踩药捻子。

  “哪儿弄来的?”宋虔之问。

  “村头找一个铃医借的。”

  铃医是游方的郎中,手持一把摇铃,只要路过村头,摇一摇他的铃铛,遍村就都知道有郎中到,有些小病或是久病又不至于积重难返的病家就叫住郎中到家里小坐,开完方子,或留一顿饭,或者打发几个铜钱。方子拿去药铺里买,铃医不贩药,贺然能碰上一个带着药捻子的,运气实在好。

  “哪儿,他在这村住下了。”贺然抓了一把药草扔进碾子,眼珠转动,说,“这一带可不敢乱走,再往南面就很乱了,他在这村已经住下好几个月了。这村也没有药铺,索性他在一间人去房空的屋子住下来,如果将来那家人回来,再给点钱便是。”

  “也快到循州了。”宋虔之起身出去洗药碗。

  农户的妻子在院子里掐一簸箕薄荷叶,看见宋虔之出来,大着嗓门问他夜里还吃不吃点的东西。

  宋虔之说不吃,洗干净碗筷放在水缸边,那女人叫他不用管,她身体不断弯下,弯下时捞一把草叶在怀,起身时眼睛还盯着不远处的鸡笼,刚把糠和碎菜叶和成的食物添在槽中,一排十数只鸡抢得正欢。

  女人背上肿起的一块,是一匹粗布,绑了个娃在她背上。孩子已经睡着,她手上的功夫还不敢听。

  房内丈夫的鼾声如雷贯耳。

  宋虔之才往卧房看了一眼,女人便不好意思地说:“当家睡个觉总这样,大人见笑。”

  宋虔之摇了摇手。

  女人想到一件事,为难地看了一眼宋虔之。

  “嫂子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女人耳廓红起来,嗓门也收了点:“我就想问问,这仗还打多久,当家想跟着征南军出去闯一闯,我是妇道人家,不懂什么道理,只想问问他要是跟大人去,多久能回家?”女人说完这一句,背上的孩子哭了,她只得放下活,把孩子抱在身前,用手不断拍他哄他,直至哭声停息,她才发起愣来,不好意思地看向宋虔之,“国家有难,咱妇人不能拦着男人出去做大事,可我从来不想当家做官发达,只要平平安安待在咱们娘儿俩身边,一家人在一起,就什么都有了。”

  半晌没有听见宋虔之说话,妇人寻思是否话说错了,脸色也渐渐发白,正要开口的时候,看见借宿的“大人”朝前倾身,神色和缓,令人安心。

  他的嗓音也如珠似玉,温润得令人心里舒坦。

  “你同当家人说,此次征兵不是强令,愿意去便去,不愿意便留在家里。去的一人发白银一两,要打循州的头阵,有死在战场上的可能,家里若有老小要照料,照我的意思,也是不去为好。”

  “大人……”妇人顿时坐立不安,“我也做不得我家那口子的主,您当我是浑说的,别往心里去。”

  宋虔之摆了摆手,长叹了口气:“不能守卫子民,算什么朝廷。”

  “您、您是大官,这话咱们乡里人在田间地头随便说说没什么,您这么说……”

  “连心里话都不能说,做官做成一个假人,不为民做主,有什么趣?不是连你们都不如?”宋虔之笑道,“在嫂子这里说说,难道还会传出去?”

  妇人当即指天誓日绝不往外说去。她又不住地看他,不再问什么。

  翌日一早,宋虔之与贺然一人一海碗面,贺然一看,宋虔之的面里卧着俩鸡蛋,还有几片肥亮的腊肉,而他的碗里只有薄薄一层绿油菜,气得他一口气把面吃光,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和光同尘(贰)

  吃完饭,宋虔之和贺然出来院子里,见到当家的男人给儿子当马骑了两转,放下孩子后,抱了会还吃奶的那个小娃,把孩子给女人,又进屋吩咐家事,完后把一把砍刀带在身上,离开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