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付红叶没渡过的那一场飞升之劫, 劫数之中他不再是修为永远压了尤姜一头的天道之子。因他没有及时下手除去魔教教主, 魔修最终赢了天道盟,也一路攻进了玄门正宗。玄门弟子但凡有一口气就不会放弃护卫苍生,魔教想称霸天下便要叫他们寸草不留。
所以,不久前还朝气蓬勃向掌门述说自己理想的少年弟子倒在了血海之中, 自付红叶少年时便一起并肩作战的同门一个个战死,就连一直默默警醒他小心魔教的太上长老也被尤姜摘了头颅,死不瞑目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
那一刻,魔教教主享受着成为天下之主的快意,染血的风姿反倒使容颜艳丽了起来,就像是诱人堕落的魅魔,对他冷冷笑着,“玄门掌门只有这点本事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想杀本座?”
付红叶起初还知道这是假的,他能制住尤姜,就算魔教倾巢而出,他也可以在魔修进攻玄门之前与他们同归于尽,这就是他多年来日夜修行无一刻倦怠的成果。然而,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问他,如果不是呢?如果他没办法压制魔教,如果他不再是位于修士顶峰的第一剑客,他是否会后悔最初没有杀了魔道魁首?
他没办法果断给出答案,于是这个讨厌的声音不止没有消失,反倒深入道心,不知不觉就把他完全拖进了幻境,让一切都显得越发真实,无法逃避。
这就是付红叶心中的恐惧,他没有完全放弃少年时的心动,就这样瞒着师门长辈将那份喜欢藏在心底,像一个偷偷藏了糖果的小孩子,生怕自己的宝物会被大人发现收了去。对这样的他而言,最残酷的莫过于有一天发现自己最爱的糖果竟是致命毒物,一不小心就害了身边所有人。
镜子中的场景让尤姜沉默了下来,正魔斗争从来残酷,他很清楚,若真是魔教胜了,或许没有这样残酷,但玄门弟子必定不会活下多少。因为现实,所以无话可说,直到自己的面孔清晰呈现,他方才喃喃道:“你的噩梦是本座?”
“我过去总是逼自己做选择,即便到了飞升渡劫那一天,仍是怀疑不能完全舍弃私情的自己或许并不是合格的正道领袖。牧北绝就是抓住了这一瞬的动摇将我拖进了幻境之中,令我渡劫失败。”
镜中的玄门掌门满是痛苦绝望,如今在他身边的付红叶却是神色平静,再次见到那令自己崩溃的幻境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现在想来,世上哪有那样分明的对错呢,我是从未败过,所以比谁都害怕失败,害怕自己这些年的手下留情是错的,更害怕自己承担不起犯错的后果。所谓的心魔,其实就是我们所不能接受的自己。比如,未必把天下放在首位的玄门掌门,还有或许看重沐风更胜魔教基业的魔教教主。”
“因为是在这个位置上不该有的感情,所以它必须是魔,要么除掉,要么永生永世藏在心里,不去面对,也不去接受。”
此言倒是落在了尤姜心底,他下意识按住了自己心脏,那里藏着一只被他养了百年的心魔,如今虽是蠢蠢欲动,却还是被他压制着,只能闭眼应道:“你我一个想做英雄一个想做枭雄,未想最后却都败给了自己曾不屑一顾的相思。臭小子,本座对你是下不去手了,既然你也是如此,咱们就这么过吧。”
“当然要一起过,现实中可是我修为比较高,前辈是跑不了的。”
果然学好要三年学坏只需一天,付红叶如今蛮横起来是越发自然了,此话刚说完就遭了尤姜一记白眼,他也不在意,笑了笑就指着镜子中的自己道:“不说心魔了,从这镜中影像看,我的记忆虽然模糊却没有出错,这里面我始终不曾用剑,果然是因为我在发现神识被入侵时就已全力迎击。若我猜得没错,那时我所反击的便是与赵绥勾结的生死门魔物。”
噩梦重现,这人看着当初挣扎绝望的自己居然还心平气和地做点评,此等心性也着实非同一般。尤姜自问是做不到他这种程度,暗地里也只能无奈认输,闻言便看向了镜子,果然幻境中的付红叶两手空空的确不正常。这周围场景都是心魔构建的幻境,里面的付红叶却是真人,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因为当时凤知剑就已不在他身上了。
果然,付红叶怜惜地摸了摸他额头的血痕,又继续道:“凤知留下的伤痕永远也不会消退,那魔物只要中了我的剑就没办法自己将其拔出。”
这样一说,尤姜也明白了,这便恍然道:“你是说,你之所以感知到了佩剑气息却寻不到它踪影,是因为它与那魔物一同在心魔幻境。难怪你走火入魔还一直挂念着这佩剑,原来它就在害你的凶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