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老邓头觉得自己其实不像是在养儿子,更像是在养条狗。
他这条狗啊,不记仇不挑食,打一顿,给点肉沫星子,照样巴巴过来,尾巴摇的欢快。
可惜,在乖,也只是条狗。
***
于秋抵达时,关于祥子得处决问题已经到了尾声。
“祥子,你走吧,你太让我失望了。”瘦小的老头说着说着便老泪众横,每吐出一个字,就像是被抽去了一分力气,整个人看起来竟是比起奄奄一息的祥子还要狼狈几分。
王瑛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紧紧扒着祥子的肩膀,哭着让他把她的丈夫还回来。
四周夹杂的怒骂和小孩的嚎哭,一步步的把祥子逼向了绝境。
狼狈的男人低着头,眸中空洞的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任由辱骂。
然而老邓头最终的一槌定音,却是触及了他最后的防线。
“爸爸..你别不要我...我会乖乖的,我...我很听话...你别不要我好不好。”祥子吐了口嘴里的血沫,每呼吸一口都觉得疼痛。
他好怕好怕,也好疼好疼,可再疼都比不上心里的疼。
“爸爸你别走。”老邓头作势离开的样子让祥子慌了神,他拼了命的阻止,愣是凭着歇斯底里的劲儿,半趴过去,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了老头的小腿。
祥子伤的不轻,一时半会根本使不上力气,黑不溜秋的衣服在地上摩擦滚泥,挨打中,暴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处完好,勉强完整的也在顷刻间被磨破了皮。
祥子想,他真的不贪心,他就只要爸爸;别人打他,他不哭,骂他,不回嘴。唯独一句轻飘飘的“你走吧”让祥子溃不成军。
祥子其实一直没有长大,他仍旧是那个给了一个包子就能感动到死心塌地的人。
就算为此失去了自我,却是他活着的最好的支撑。
“爸爸...”
老邓头低头看着他,脸上情绪似纠结似挣扎,看着十分痛苦。
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嗫嚅了一会,难过的避开了脸。
小老头闭着眼,忽然跪了下来。
人们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老邓头年过花甲,平时在村里威望高,爱村爱民的形象深入人心,大家哪里敢受他的一跪。
老人得这一跪,反而更加让人觉得辛酸。祥子就算不是老邓头亲生的,好歹也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他的这一跪,在旁人看来何尝不是在替祥子赎罪。
可小辈错了就是错了,怎么能让长辈偿还,可怜老邓头爱子心切的同时,只会让人们更容不下祥子。
老邓头像是不敢看祥子,捏着拳头,一字一句道:“祥子蠢钝,被猪油蒙了心,可他千百不好万般不好都是我邓建国的儿子,我替他向大家道歉。”
“我不求你们原谅他,只求给他留条活路,算是用我这张老脸,求求大家。”
“村长,你起来。”一个穿花衣服的直脾气大姐面露不忍,搀扶起瘦瘦小小的老头,随后半蹲下一把拽开了祥子的手。
瞪着眼睛,怒道:“留你半口气,是看在村长的面子上,但这里已经容不下你了,你且滚吧。”
人们纷纷附和,到底是给老邓头留了三分薄面,毕竟老邓头鞠躬尽瘁为村里奔波数十年大家都看在眼里;小辈犯的错是小辈犯的,让祥子承受该有的代价足够了。
况且出了避难营实则跟送死没什么两样,村里的食物和水早被垄断了,没有吃的就无法补充体能,丧尸人蝇危机又四起,出去无疑死路一条。
祥子面如死灰,没有一个人帮他,一人一句的唾沫星子就像一把一把刀子直往他身上扎。
他近乎哀求的望着老邓头,心中越发凝实的执念好似魔障,“抛弃”这两个字,毒药般腐蚀着他的血肉,轻而易举把他击垮。
一旁王瑛哭的撕心裂肺,谭盼盼潜意识得觉得祥子叔叔是坏人,因为妈妈哭的好伤心。
盼盼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顺从本能的对着祥子拳打脚踢。
然而谭盼盼还是只个小豆丁,小胳膊小腿的挥了半天,十拳十脚里有一半打的是空气。
“妈妈..”小孩转头看着王瑛有些委屈,瘦的跟鸡爪一样的手不见昔日白胖,揉眼睛都隔的慌。
碳九爆发以来,其侵蚀无孔不入,摧毁着人体的免疫力,日复一日下来,现如今谭盼盼就是揉揉眼睛,皮肤都脆弱的火辣辣的发疼。
小孩难受的眼泪汪汪,生理性的眼泪流淌在揉红的皮肤上生疼生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