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者谓我心忧_作者:晋咸(132)

  丝竹管弦的声乐以及女子的嬉笑声从紧闭的朱门内传了出来,似刀子般一下一下刮在王雍心上,他挺直了腰板跪在台阶上,一言不发。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终于,朱门缓缓打开来,侍者快步走下台阶搀扶起王雍道:“大人随吾前来,我王同意见大人了。”

  王雍伸出枯树枝般的手擦了擦满脸的血,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由侍者搀扶着走进寝宫。

  倾王衣衫不整地仰躺在一张摇椅上,他一面喝酒,一面对王雍挥了挥手说:“爱卿不必多礼,请坐。”

  “王上!陈、姬两国已经攻占我倾东面的郭城、汉城,现在正计划着向我倾中西部攻来,楚国陈兵我倾楚边境颇有要攻城之意,臣请我王下令紧急召回上将军景明率兵救国!”王雍跪下来抬高了声音道。

  倾王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他勾起唇角笑了笑道:“爱卿忠国爱国之心寡人已经明白了,寡人准你回去清点家产离开倾国,走吧,倾国早该被灭了。”

  “王上!我倾还有上将军和绯安君凤清啊!”王雍涕泗横流,哭道。

  “是啊,还有他们……”倾王喃喃,他突然踉踉跄跄站起来,发疯似地将桌上的菜肴尽数推到地上,他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明白寡人想给你什么?!倾国精兵尽数交与你,迟迟不召你回都,封你成为万户侯,难道寡人做的还不够明显吗?你为何不明白?!景明!你为何不明白寡人心之所想?!”

  王雍惊惧抬头看着倾王。

  衣衫不整的倾王发狂似的仰头大笑,他踉踉跄跄地走至窗前,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没办法说出任何话来,倾王脱力地靠在窗边,他看着碧蓝如洗的苍穹,眼角有泪滑落,喃喃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如何如何?”

  思绪纷飞,光阴流转,泪眼朦胧中倾王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情形。

  那时他十岁,景明十五岁。

  “你是谁?”十岁的太子炎一脸高傲地看着面前身着玄黑鹰翼袍的少年问道。

  “回太子,吾乃太子伴读,名唤景明。”沉默寡言的少年低头敛眉认真回答。

  “你既为我伴读,那你将来可要好好辅佐我,为我大倾效忠。”太子炎抓着景明的手兴奋说道。

  “诺。”景明抱拳行礼。

  倾宫中交错的枝桠斑驳了光阴,当年的太子伴读成长为了诸侯畏惧的犀首景明,那人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沉默寡言、一声不吭地守护着大倾的国土,可是父王却从未真正相信过他。

  “炎儿切记,我倾开疆扩土离不开景明,然不可给予其过大权利,惠文虽没多少治国之能,却能与景明的将权相抗衡,吾儿切记!”倾文王到死都在提防着景明。

  太子炎笑了笑,他俯身在倾文王耳畔说道:“父王,我们赵氏亏欠景明太多太多,孩儿没什么本事,此生唯一想做的就是将这王位让给景明。”

  倾文王涨红了脸,他睁大了眼睛,死死拽住太子炎,费力地喊着:“来人......”

  来人干什么呢?

  倾文王没能说完后续的话,便溘然长逝。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年轻的太子炎一手握着竹简一手背后,摇头晃脑地背诵着,年轻的景明便沉默着站在他身旁。

  “哎,景明,你知我么?”太子炎转头看向景明问。

  “景明为倾甘之如饴。”身着黑衣的景明抱拳行礼。

  “唉......蠢材蠢材。”太子炎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

  倾王仰头,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酒壶扔在地上,他苦笑几声道:“赵炎最后能为你做的就是不召你回都,我的将军啊,下一世莫要再投胎做将军了。”

  太史王雍诚惶诚恐地看着满嘴胡言乱语的倾王,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退下吧,寡人乏了。”倾王朝他挥了挥手道。

  “王上!”王雍还想再说些什么,倾王抬手打断,很快寝宫门口站着的侍卫便走了进来,将他架了出去。

  倾国相府内,惠文阴沉着脸问道:“你说他将太史王雍撵出来,没有颁布任何诏令?”

  “没有。倾王甚至似乎不是很清楚,疯疯癫癫地说些属下听不懂的话。”一个身着盔甲的人半跪在地上,正是倾王寝宫门前的其中一名侍卫。

  “赵炎,你不下诏,就休怪老夫不念这些年的情意了!”惠文冷笑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