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把命交给我,却不肯对我说实话?”宋无黯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哈——我应该高兴吗?”
吕玄都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无黯,有些事我不希望你知道,更不希望你插手。如果你不想留在扬州,不想留在我身边,那就回无辜山。不过只是暂时的,待我处理完这些杂事,就去找你。这样好吗?”
“这是第四天……”
吕玄都动作倏忽一顿。这是两人决定试着在一起的第四天,其中有三天,宋无黯是睡着的。
“罢了。”宋无黯转开了眼睛,背对着他缓缓躺了下去:“我想再睡一会儿,可以吗?”
吕玄都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宋无黯没有回无辜山的打算,但也不像与他说话。
身后的门轻响了一声,吕玄都出去了。宋无黯翻过身仰头看着头顶绯红织金的纱帐,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大约一刻之后,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个半大少年,十三四年纪,桃心脸,柳叶眼。他将清粥小菜摆好,干脆利落道:“公子记得用些清淡食物,饿久了很难受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吕玄都的故意安排,他眉眼气质与沈葳蕤有三分相似。宋无黯起来,安静地用了饭食。
待他用完餐,少年收拾了碗筷,自顾自道:“我叫晏芮,楼主派我来照顾公子的饮食起居。楼主吩咐,除了书房以外,公子都可通行,是走是留,全凭心意。”
宋无黯这才多看了他一眼:“你姓晏?”
“由古楼自幼收养、训练的人,都姓晏。”
自那日不欢而散之后,吕玄都没有再出现。宋无黯虽有自由,却日日在房中打坐,不见出门走动。
又一日的打坐之后,宋无黯神色愈发冷凝。他的经脉淤塞依旧,内力仍然没有恢复。按理说,已经过去这么多时日,药效应当早就散了,如今看来这药效并不普通。
“小晏。”
晏芮愣了一下,这是这么多天宋无黯头一次主动和他搭话:“公子有何吩咐?”
“帮我去请个大夫,尽量——不要惊动你们楼主。”
晏芮没有多问,只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不出意料,第二日,大夫没来,吕玄都反倒来了。晏芮归根结底是要听命于吕玄都的。
吕玄都摆摆手,晏芮安静地退了出去:“怎么了?病了?”
“我内力仍未恢复。”
“怎么不早说?”
“……”
宋无黯没有答话。
吕玄都脸色骤变,他闭了闭眼,肯定道:“你以为是我做的。”
“现在知道不是了,所以才想要请个大夫来。”宋无黯似乎也觉得自己太小肚鸡肠、过于多疑了些:“……我知错了,好吗?”
吕玄都笑容泛苦,伸手抚了抚他柔软的发顶:“明明是我的疏忽,为什么你反倒要和我认错呢?”没等宋无黯回答,吕玄都已然转身出去了。
悬在半空的手无声地擦过他的衣袂,宋无黯缓缓地收回手来,仔细地盯着自己掌心瞧,仿佛在审视什么。太冲动了吗?他与吕玄都,就像火星遇陀罗,非灾即难,也许真的从不适合。
吕玄都总能牵动他各种情绪,他看他,从那副美丽皮相为伊始,后来觉得他可怜,可怜生怜爱,怜爱太多流溢出来便成了喜欢。
可吕玄都为什么会答应他呢?除了和晏紫淮微末的相像以外,似乎没有别处能够令吕玄都入眼。他对自己也许有欣赏,但欣赏终究不是喜欢。他是认真的,还是只是随口应下、骗他玩玩?
宋无黯微微瑟缩一下,没有夺玉髓那股冰凉的内力在经脉中游走,他反而觉得更冷了。虽然他知道,他心里有无限的忧惧、无限的慌张,并非因迟迟没有恢复的内力,而是因为吕玄都毫不犹豫地转身,一次又一次。
“公子,大夫到了。”
宋无黯没什么表情地抬头,见到眼前人愣了一下:“南先生?”
南夙宁一双月牙似的眼睛尖尖弯弯,朝他笑道:“宋少侠,倒是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你不是——”宋无黯嗤笑出声:“看来那时候你就与吕玄都布好局了。宫羽馆可是落到先生手中了?”
南夙宁摇了摇头:“并未。我如今只是古楼里一个普通大夫罢了。”
宋无黯神色中浮现出一丝迷茫:“既然如此,南先生何必大费周折地计划这件事情呢?”
南夙宁没有回答,只道:“我是个大夫,还是先诊脉罢。”他切上宋无黯的手腕,眼见笑意渐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