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如月闻言便将视线转向了他,眼瞳深处翻滚的悲痛和阴戾瞬间消失殆尽,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也是该饿了。”
饭菜送过来的时候,侍女看到他们谷主又在俯着身跟那位公子有说有笑,一开始还会感到惊恐,但多见几次倒也习惯了。
“谷主,饭菜已经备好了,等下是要继续赶路吗?”
“不,先在这里停几天。”他现在太虚弱了,根本经受不住路途的颠簸。
“去把药炉拿出来燃上。”
兰如月将青年扶着坐起来,拿出一块软枕放到他身后垫上,“先喝些汤?”
话音刚落,咣当——
汤又洒了。
这是吃不上饭了吗?
胆小一些的黄衣侍女满脸惊恐地看着薛晚沉,瞳孔紧缩,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出声。
“你在干什么。”旁边的蓝衣侍女压低声音,低头用力地扯了一下她的衣服。
黄衣侍女待反应过来之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应有多不敬,只是仍然克制不住的身体。
眼看着那侍女吓得脸色惨白,似乎都快晕过去了,薛晚沉也挺抱歉的,只能偏了偏头尽量不去看她。可能他刚醒,脸上青灰的死气还没褪下去,那确实应该是挺吓人的。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兰如月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只是叹口气道,“再去送一份来,动作快些。”
“是。”黄衣侍女双腿却像是灌了铅,站在原地动都不能动,最后还是被蓝衣侍女给硬拽出去的。
侍女们一出去,薛晚沉就将头转了回来,可不一会儿他又觉得兰如月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太让人难受了。
饶是薛晚沉身经百战,一张脸皮刀枪不入仍然受不住他这目光,那眼神实在太腻了!
而且竟然出乎意料的干净,像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水,清冽剔透但又十分温和。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他在想是不是要以一种更腻歪的眼神去回敬,可真的那样,两个人岂不是都要腻成糖糊糊了?
“怎么都不说话?”兰如月调想听他说话,想听他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喊自己夫君。
“啊?”
薛晚沉皱了眉,不明白为什么兰如月对自己死了又活这件事接受能力这么强?
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早饭一送过来,薛晚沉便没心思去想别的了。
喝完一碗粥他还只有四分饱,可兰如月却不再让他吃了,薛晚沉也知道刚醒来不能吃太多,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早饭一吃完,兰如月便让人将铜炉架上了,烧红的炭火在底下烧着,不过片刻的功夫满屋子里就飘满了一股浓浓的苦腥味儿,那药汤煮成了深褐色,沸腾地冒着鱼眼大的泡泡。
侍女将一块块布巾压进去,等捞出来的时候颜色都彻底变了。
兰如月将他扶着躺下,又解开了他胸前的衣襟露出半个胸膛来,“乖,等下会有些烫,且忍一会儿。”
“嗯。”
兰如月将那些经药汤煮过的巾帕拧成半干,敷在了青年的胸膛处,那巾帕经沸水煮过,乍一覆上烫得薛晚沉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是不是很烫?”察觉到他的不适,兰如月立刻将那巾帕移开了。
果然烫红了一片,可这药气能化开他体内阻滞的寒气,几乎是越烫越好,凉的话反而没有什么效力。
兰如月蹙眉犹豫了一会儿,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
等到兰如月将他胸口手腕膝盖等处一次敷上一遍,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薛晚沉动了动自己的手脚,确实感觉骨头里那种僵硬冰冷的感觉消散了许多。
第五十章
天空犹如墨染, 湿冷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呵口气都是肉眼可见的寒气,落到屋檐上,慢慢汇成水柱沿廊流下。
三三两两几个人一起挤进客栈, 抖落蓑衣帷帽上的雨水,不多时, 门口处就汇集了一滩水洼。
为首的虬髯大汉走到门口, 将斗笠摘下问店家要了把伞又折回了雨幕之中。
撩开车帘, 那大汉有些小心地斜着身体为车里人挡去雨势, 压低声音道,“少庄主, 雨势太大了,不如找个客栈先落脚吧。”
车里还算宽敞干燥, 铺了几层靛青软褥子,小几上还有几本摊开的线书。
那青年双目紧闭地靠在车壁上, 高鼻修眉,下巴精致,面容有些病态的苍白, 听到声音半晌才抖了抖眼睫慢慢睁开眼睛。
那大汉得了回答, 又小心地将他从马车里抱下,用自己的蓑衣将他浑身遮得严严实实,旁边的仆侍也举着伞紧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