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阳嘴角沾着米粒却浑然未觉,一派天真问道:“丘叔娶了夫人,那我该喊什么?干娘?”
寻壑失笑,替娃娃拣走饭粒:“我又不是你干爹,何来我媳妇是你干娘?叫叔母就对了。”
小重阳点头,嘟囔道:“好,叫叔母。”
寻壑放下空碗,殷姨娘适时走过来,放了垫枕,寻壑也默契地将手放置其上。
虽然距离寻壑回到丘府已近俩月,但殷姨娘至今看见寻壑右手,惊心仍旧,为避免干扰心神,索性闭了眼给寻壑把脉,些会儿,又剥开寻壑上襟,男人嶙峋瘦骨右肩胛上,一眼儿新生嫩肉贯穿前后,殷姨娘指尖轻碰,寻壑笑道:“你就别试了,钟太医得力,已经好透了。”
殷姨娘横一眼寻壑:“呵,亏你还记得钟太医,他怎么叮嘱你的?叫你别碰重物!刚刚逞能是吧,一把把重阳举起来很能耐?”
引章更没好气:“还不快喝药!”
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寻壑吃瘪,任她俩训斥,这次连苦都不敢喊,老老实实把一碗药汤灌下。
放下药碗,寻壑直翻白眼,突的感觉袖口叫人牵了两下,低头,竟是小重阳,小家伙拿小胖手向寻壑招了招,寻壑默契地将耳朵贴过去,只听重阳奶声里夹带着郑重:“女人好可怕!丘叔你还是别娶夫人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道友就在身侧,孩童一番天真之语,一时叫寻壑忘了舌尖苦辣,遮遮掩掩笑着,悄咪咪给孩子比了个噤声手势。
看着药碗见底,殷姨娘才起身收拾,小重阳一招见风使舵使得炉火纯青,见母亲脸色不善,不待殷姨娘开口,就乖乖跟在她身后,做好尾随而去的架势。
未料,殷姨娘却对引章道:“引章,待会我要上西山采几味药材,重阳你替我……”
引章心有灵犀,快口道:“重阳有我照看,殷姐姐放心去便是。”
“好。”殷姨娘摸摸重阳脑袋。寻壑一把将娃娃揽到怀里,笑道:“那今天的午觉就跟重阳一起睡咯。”
娃娃咯咯笑起来,两眼弯成月牙,眸光璀璨:“好哇好哇!丘叔给我讲故事。”
“好。”寻壑说着,便拉了重阳一同步入内室。
从朗日当空到余晖脉脉,殷姨娘才回到城门。傍晚时分,进城人流增多,为避免拥堵,只要不是打扮特殊,盘查侍卫基本放行。
殷姨娘上着山谷褐束腰圆领袍,下露皂色长袴,裹了头巾,寻常人家的男子打扮。盘查侍卫见她身子单薄,所挎背篓装的净是刚采的新鲜草药,便不疑有他,挥手让过。
殷姨娘略略将头巾往额顶推挪,两手扇风,口中干渴难耐,心下拿定主意,遂舍弃直行大街,转而拐入一条小巷。止步于一处民居前,殷姨娘笑得欣慰,正要迈进院子,手腕却叫人捉住,饶是殷姨娘素来镇定,可回头见了来人,还是双目圆瞪。
——沈越。
殷姨娘反应过来,抽回手:“你怎么还在?当时不是说好了吗,门口没摆花,你就别念想了,回去过你的日子。”
几日不见,沈越络腮胡更浓密,若非他身上着装还算齐整,乍一看脸,真真一副山贼相。这山贼不依不挠,只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又不能劈柴,在府中能做甚,再说你不方便现身,来了也不能照顾公子……”
“劈柴是么,我可以。”顿了顿,沈越又道,“家里挑水的那几个小厮,脚力不稳,回到府里一桶水能撒掉半桶,这个以后也由我代劳。”
殷姨娘错愕,不可置信看向沈越。片刻才回神,惊道:“你一直待在附近?”
“没有,只是不见你回音,昨日过去看了一遭。”
殷姨娘思前想后,仍想反驳,可见沈越一副磐石无转移的固执模样,殷姨娘只得喟叹一气,正色道:“不瞒你说,公子的情况……不大好。”
“什么!不是有钟太医在吗?”
“公子伤好不久,就让钟大夫回去了。”殷姨娘突然苦笑,语声沙哑,“连钟太医也没瞧出公子的病。”
“怎么会……沈鲤他到底怎么了?”
殷姨娘摇头:“也怪不得钟大夫。我跟随公子六年,至今也没找着对症的药。”
沈越看一眼殷姨娘的背篓,拧眉道:“这些药是给他采的?发作时会怎样?”
殷姨娘点头,但却不语。
沈越极其不耐:“你倒是说啊!”
殷姨娘唇瓣几番蠕动,最终才吐出这难言之隐:“发作起来,也没别的,就是……公子会变成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