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_作者:贾浪仙(7)

2019-05-09 贾浪仙

  这一席话,似乎拿掉了皇帝身上最后一块重石,叫龙椅上的人更加挺直了腰背,素来的沉声也难得爽朗:“务必将其捉拿归案。”

  “臣遵旨。”

  台下一众阁臣觉察圣颜欢喜,不由侧目瞟向禀事完毕退回列队的新相子翀。

  殿内顿时悄寂,皇帝见群臣默然,锦袖一荡:“众卿无他事奏报,那今日朝会就到此结束。”石阶旁侍立的司礼太监即刻高唱:“退朝。”

  诸官齐齐伏跪,朗声恭送,待皇帝下阶转入后壁,才纷纷起身四散。

  殿外,众臣三两结伴,唯有子翀茕茕行走,略显丰腴的五短身材在层层锦袍下更显圆满,行动间竞像一杵柱子挪移。

  沿途诸官见了,或耳语讥讽,或捂嘴忍笑,而这笑物却浑然未觉似的,继续顶着柱子身材步履匆匆,若与哪位官员两相照面,还笑笑错身而过,一副人畜无害、不知深浅的滑稽模样。

  将近宫门时,子翀发现一绯一玄俩人等候在宫门一侧,那绯袍使者赫然是方才领唱退朝的司礼太监。察觉来人,这内监笑得热情,兀自往前走了几步迎接,而他身后的缁衣人却仍面容冷肃,无他动静。

  子翀敛起一路的浮夸神色,停下步子,转而朝绯袍人虚空作揖,肃容问候道:“陈公公!”

  陈公公即刻拧了眉:“就你我二人,子翀你装啥犊子!”二人遂说笑几句,言谈间似极为熟稔。而那缁衣人似乎被忽略惯了,对于陈公公口中排己的‘二人’之说,面无波澜。

  子翀又问:“羡陶。皇上吩咐你来?”

  “对,邬敬可能逃往东夷。皇上要你传话丘寻壑,务必拖住邬敬。若邬敬乖乖伏诛,皇上开恩,便留他一家老小全尸”

  子翀却没立刻接话,反倒蹙额,思忖片刻,才道:“仍是沈越负责捉拿?”

  “皇上没有召回,该还是他。”

  “糟了!……”

  “啊?”大概极少见子翀慌神,羡陶不由愕然。连拜别都来不及,就见子翀拉了那缁衣人往宫门外赶去。

  渡口,天色阴沉,平地更是朦胧一片,舳舻千里,后续千帆尽数隐进雾里。泊岸几艘船只,朝地面架了隔板。

  虽是二月花发光景,可眼下仍然是酷寒天气,片片飞雪中,纤夫衣不蔽体,脚下无裹,或背或扛,伴着吆喝,往船上搬入货物。

  岸边人事纷嘈,而岸上凉亭,一行人马秩序井然,可每一张脸无不面露焦色。为首的白袍公子步出庭外,一老家奴见了,连忙上前为其披上狐蓬,叮嘱道:“二爷,小心身子!”

  这位二爷,正是朝廷全力缉拿的祸首邬敬。望了江面片刻,邬敬回头问身侧船夫打扮的人:“这样的天气,船行几日能到?”

  “回公子,惯常十日,而这天气,约莫要多个五六日了。”

  邬敬闻言,眉头拧出个川字,看回海面默然不语,须臾,才问身后老奴:“三妹跟寻壑呢?”

  “三小姐方才不适,丘公子便陪着寻一处僻所歇息去了。歇了有半个时辰了,要不老奴去瞧?”

  邬敬打手势止住,转而又问那船工:“几时发船?”

  船工没立即应答,放眼望一遭岸上情景,才道:“得半个时辰左右。”

  “三妹羸弱,恐怕不行。”邬敬自言自语几句,转而吩咐身后老奴,“再过一刻钟,你再去瞧瞧三妹那边。”

  三里外一处平房,二层阁楼上,一人自轩窗后矗立眺望,看了片刻岸边凉亭处动静,轻叹一声,才松了抓紧窗栏的手,退回屋里去。

  第7章 一点浩然快哉风②

  离开窗边,寻壑隐隐觉得脑门生疼,紧接着耳边嘈杂异常,眼前浮现经历的各色人物,厉鬼索命似的,或呜哇叫唤,或朝自己袭来,霎时头疼欲裂,恍惚中,寻壑乜见桌上的金属锋芒,眼里亮了几分,咬牙一寸一寸挪过去,将那亮蹭蹭的物件捞进手里。

  血腥和疼痛叫人清醒几分,周遭喧哗中,一道嗓音脱颖而出,迷糊间的寻壑还是听出了嗓音里的担心:“公子!公子!”

  直到被揽入温软怀抱,嘈杂纷繁才止住,寻壑耳边复又清明起来,只听引章带着哭腔说:“公子你这自伤自残的毛病害得越来越频繁了!”

  寻壑挣扎着要作答,可一张嘴开开合合,却只吐出几个混沌的音,反倒让引章更担心了:“你是怕沈爷吗?沈爷明理的,只要公子说清楚了,他定会原谅公子的。咱们不走了,咱们去求沈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