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皆仇敌_作者:一丛音(9)

  那人半躺在屋舍旁的阶梯上,下半身已被冰雪冰封在地上,几乎和冰雪融为一体,此时正哆哆嗦嗦地扒着阶梯妄图往上爬。

  只是挣扎了半天,身体却一动不能动。

  容不渔停下步子,垂眸看了他一眼。

  那人几乎被冻成冰块,恍惚间听到脚步声缓慢回头,已经有些发散的眸子瞧见容不渔,猛地一缩,几乎是狂喜地看着他。

  “容……容三爷……”他嘴唇发紫,话也有些含糊,“容三爷,救……救救我……”

  容不渔不太认人,听到声音才认出来此人是谁——他每回在长街抱着花路过,第一个出声讽刺嘲笑的,便是这人。

  容不渔垂着眼看着那人一眼,眸子微微一弯,停也不停缓慢往前走。

  竟然没有丝毫要施以援手的打算。

  那人一惊,忙挣扎着朝容不渔喊道:“三、三爷!您……您只要将我扔到房子里便可以,只……咳咳只要两步路……三爷!”

  容不渔仿佛没听到。

  “容……容三爷!”那人瞧见容不渔竟然没有想要救他的打算,目露绝望地拼命道,“整个清河城都道……三爷人善洒脱,饶是有人恶言相向也断不会在意,今日只求您救我一命,来日我必定为您、当牛做马……”

  容不渔依然走得缓慢。

  犹襄却是听不下去了,他从伞上飘下来,裹挟着漫天风雪风一样刮到那人面前,黑雾扭曲,逐渐凝成隐隐一个人形。

  他冷笑一声,道:“人善洒脱?你用错词了吧,应该是软柿子任人揉捏。之前你那般狗眼看人低,怎么这会倒是舍得下身段向你瞧不上的人求救了?”

  那人忙道:“是是,我狗眼看人低,不识泰山开罪了容三爷,还望您……”

  犹襄道:“往前他不反驳那些恶言,那是因为他懒得同你们这群朝不保夕的蝼蚁一般见识。”

  容不渔撑着伞停在原地,头也不回,道:“犹襄,走了。”

  犹襄原地再次化为黑雾,飘向容不渔的伞上,声音冷厉而讽刺。

  “而他现在不救你,也是因为太懒。”

  那人愣在原地。

  犹襄没再管他死活,飞快飘回伞上,道:“我给你出气,气死他。”

  容不渔笑道:“有这时间倒不如回去睡觉。”

  犹襄小声嘀咕:“迟早有一天你得死在梦里。”

  容不渔正要说话,眉头突然一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握着伞闪身冲上前方。

  下一瞬,他一把将风雪中摇摇欲坠的少年接在了怀里。

  是时尘。

  容不渔脸色微微沉下。

  时尘许是跟在容不渔后面溜出来的,此时已被冻得脸庞发紫,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容不渔手掌贴着他后心,轻缓输送进去一股温和灵力,本已昏昏沉沉的时尘骤然清醒。

  骨伞将周遭彻骨的寒气避开,犹襄将雾气飘曳而下,宛如幂篱般从伞边缘垂下,隔绝寒意。

  容不渔难得沉着脸,道:“你是在找……”

  时尘突然道:“你是在找死吗?!”

  容不渔:“……”

  容不渔活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般恶人先告状的,竟然呆了一下,没顾得上反驳。

  时尘小脸惨白,嘴皮子倒是利索:“为了一个簪子竟然还真的跑到城外来了,冬日的厉害你比我知道,不是上赶着送死是什么啊?”

  容不渔:“我……”

  “我我我我,我什么我!”时尘毫不客气,“簪子值钱还是你的命值钱?还说什么大人靠得住,呸!”

  容不渔:“……”

  时尘和容不渔大眼瞪小眼半天,身上还在冷得直哆嗦。

  容不渔沉默半天,才将他扶住,无奈道:“走,别气了,先回去再说。”

  时尘光顾着数落容不渔,此时才注意到脚旁已结了厚厚一层冰,而两人所站的伞底却依然温暖一片。

  时尘呆了一下,才顾不得拌嘴,忙往容不渔身上靠了靠,有些诧异地看着伞顶:“容叔……”

  容不渔来不及同他解释,一手将他揽在怀里,道:“乖乖的,抓紧我。”

  时尘忙八爪鱼似的挂在他身上。

  容不渔险些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包容地保持微笑。

  周遭寒风越来越呼啸阴冷,他轻轻一旋伞柄,寒风呼啸刮来,大雪落下后,两人的人影不知何时已消失在原地。

  而两人离开后不久,大雪纷飞中一个少年一身薄衣立在雪地中,墨发翻飞,细看之下竟然还夹杂着缕缕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