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他正常时候的眼睛。没有黑眼珠,苍白的眼睛泛着诡谲的死气,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蛇。
但我知道他在注视着我。
我心里一瞬间凉到了底。我想起来他之前的话——若他恢复记忆,吉凶难辨。
惨痛的回忆激发了他尘封的全部怨念,吞噬了他残存的为人的心智,上次他想起自己的死因也是这样,不过这次,记忆的浪潮更加汹涌。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云玉?云玉?”
云玉眼珠动都不动,捏住了我在他面前摇晃的手,他修长的手指死尸似的惨白,透着血管乌色的纹路,尖利青黑的长指甲刮骨刀一样把我的手腕直接割出了五道血痕,血顺着我的手腕流到手肘,我疼得直嘬牙花子,喊他:“云玉!云璧如!”
云玉充耳不闻,或许他真的听不到。他一手擒着我的手腕,一手刺啦一声划开了我的衣服,他这样的状态我一共看见过三次,似乎一次比一次严重,上次至少他还能说话,还知道把我推出门外,这次他好像完全失去了理智,像个真正的厉鬼。我的衣服彻底变成了一堆棉絮飘飞的碎片,他俯身亲吻我,唇舌都带着腐朽的死气,一只手在我的胸膛脖颈剥皮一样粗暴地揉捏,游移到心口的时候,他五指成爪,楔进了我的皮肉中!
我本来以为他一时狂性大发要把我就地办了,就没怎么挣扎——都是男人,他要就给他,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他来索命的,我在撕心裂肺的剧痛里忍不住惨叫出声:“小云!”
鲜血濡缕,可云玉的手还在往我的心窝里掏,越来越深,活生生被剜心的痛苦让我像案板上的活鱼一样疯狂地扭动,他面无表情地按住了我,厉鬼恐怖的力道让我根本没法挣扎,我疼得连惨叫都断断续续,觉得这么死还不如他一下把我头拧掉,我哀求道:“能……听懂我说话吗……给我个痛快的,宝贝……这么死太疼了……啊!”
云玉似有所感地突然停住了,茫然地偏了偏头,然后慢慢地直起了身子,睁着一双没有黑眼珠的眼睛环顾四周,转头的时候像具陈年的僵尸一样,脖颈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
我听见秦风遥遥地喊了一嗓子,还带着越来越近的奔跑的脚步声:“柏舟!”
我突然非常后悔让秦风跟着来。云玉现在这个样子,我控制不了,秦风更控制不了,弄不好容易把两条人命一块儿搭在这儿。
我嘴角开始渗血,不知道是咬破了嘴唇还是弄伤了心肺,我也没管,用尽力气喊了一句:“老秦躲远点!办事儿呢……别在这儿当电灯泡!”
“你他妈诓谁呢,办事儿能叫得跟杀猪一样!”秦风跑过来,一眼看见了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我和坐在我身上形容可怖的云玉,当即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又咬着牙跺了跺脚,骂了句娘,从包里拿了张符,念叨几句什么,冲到云玉背后往他身上一贴。
云玉抽搐了一下,然后眼神清明了一瞬,他短暂地恢复了神智,看见我的时候脸色大变,但是来不及说什么就闷哼了一声,像是在和杀戮的血腥恶意搏斗,他鲜血淋漓的右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地上,低着头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颤抖着挤出了一个单音:“……走。”
云玉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眼神忽明忽暗,整个人抖得厉害,低吼了一声:“秦风!”
秦风的喊声都带了哭腔:“符不管用了!”
我被云玉忽松忽紧地掐着脖子,喉咙里的血腥味让人嘴里发苦,耳朵嗡嗡直响,眼前也发黑,都快看不清云玉的脸了,心里忽然有一种认命的感觉——两辈子了,前世到死都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今生能死在他手上,也算是宿命的缘分吧。
然而就在我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我听见云玉挣扎着喊了一声:“你的剑呢?”
我心里咯噔一声。
鱼肠剑!
斩妖除鬼,当时秦风要给我的鱼肠剑,我没要,它还在秦风手上!
云玉是怎么知道有这把剑的!
秦风也快崩溃了:“不行啊!”
云玉掐着我的脖子吼道:“杀了我!”
我说不出话,我害怕得血都冻住了,我奋力地发出嘶哑的声音:“……不要!”
云玉痛苦地嘶吼:“杀了我!”
秦风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摸出了那把短剑,双手攥着它摇头:“不行!不行啊!”
云玉不堪忍受地呻.吟了一声,猛地收紧了掐着我脖子的手,我听见我的颈骨发出喀拉一声清脆的弹响,眼前迷蒙的黑暗霎时变得一片血红,我在濒死的窒息感中无力地蹬了蹬腿,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当口,我听见冷铁破空的风声,听见了一声低低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