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的道侣想起我了吗_作者:李温酒(37)

  一切回到了一开始,只是他不能再来。

  “为什么啊?”

  光头低着头,询问母亲的话语里充满了委屈,“我对他不好吗,为什么要回山里去?我还答应他了,下次放学,带他去溪里抓鱼,我还可以带他去我的地方摘果子。”

  “我们说好了,他骗人。”

  光头娘抱着光头,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小狼没有骗你啊,会再见的。”

  “那他会回来吗?”

  光头娘将孩子的头捂在颈侧,声音沙哑,低声说:“会的,小狼会回来的。”

  沈温红拨开那些珠子,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站在井边,他面色青白,乱发披肩,一只眼只剩下个血洞,他张开嘴,露出一嘴的獠牙,嘴边留着血。

  沈温红知道他,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个傻愣愣的孩子,挨着打却不还手,后一头进了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狼孩站在那,手里拽着一魂,那魂已经不出声了,毫无气息像个棉布娃娃。

  沈温红轻声说道:“他是你哥哥啊,你忘了吗?”

  狼孩愣愣的,他看着沈温红,不发一言。

  远处一个珠子碎开了,狼孩循声望去,画面里光头坐在溪涧边,周围的大人拉着他往村子里走,“狼嚎了,还留在这,一会狼过来直接把你咬了抓回狼窝去。”

  光头被大人把在腰侧,他说道:“不会的…是小狼回来看我了。”

  ☆、因不甘愿

  那画面最终荡开了,狼孩青白的脸愣愣地看着那画面越来越远,最后消散于夜里。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画面里的人,那好不容易埋藏在心里的往事,却如话本里的文字一样,在他仅剩无几的神智里不住地回荡着,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光头哥哥怎么握着他的手,教他用力握住那难以操控的勺子。

  那覆盖在手上的温度,在无数个寒冷的深夜里,温暖着他。狼孩记得自己很疼,在一头栽进去枯井后,他的头磕破了,眼睛很疼,好像流血了。可浑身上下的疼痛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他在掉井之前的经历。他苦恼地想着,他很想问光头,问他,为什么我好好听话了,还是要挨打呢?哥哥不是说,听话的孩子,可以吃到甜果子吗……

  我只是推了他们一下,我也没有咬人。

  为什么我要一个人在这里……好冷啊。

  月光照进井里,狼孩卷成一团在地上,他额头的血已经止住了,可撞石头上的眼睛一片血污见不清原样。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觉得好冷,比以往无数个冬日加起来还要冷。他想念光头,想着光头会给他穿上厚厚的冬衣,带着他去喝暖和的汤。

  一开始,他还偶尔听到了远方幽幽传来的说话声,他想着他的爹爹,想着光头跟光头娘亲,是不是他们要来救他出去了,是不是出去就可以穿上暖和的衣服,喝上好喝的汤了。狼孩想着,他可以好好的握住勺子了,再也不会偷懒用手了,他可以很乖地吃饭穿衣服,他也可以学会说话……

  他渴望光明与生命,渴求着远方伸来的手。

  可是没有。他分不清活着与死亡,他仿佛置身在无尽的黑暗里,他面对的永远只有拳打脚踢,恶言恶语,甚至他从未经历过的所有恶意与恶行,在他处于这片无尽黑暗时,饱受折磨。他感觉到那拳脚带来的疼痛并非作用在他的身体上,而是深入灵魂之中,打下一个又一个烙印,反反复复地提醒着他,他只是被捡回来的一头野兽,所谓的善意不过是人类可怜他,可一旦他露出獠牙,他就会重新回到野兽的身份,饱受折磨与驯服。

  后来他开始怨恨了,怨恨人类的伪善,怨恨这个村子,怨恨折磨他的人。他想着从这个井里爬出去,他要撕烂人类的嘴脸,他要生吃他们的肉,啃掉那虚伪的灵魂。他诅咒那些小孩,他想要他们满身病痛痛苦地死去,他诅咒那些大人,希望他们一直活在噩梦里不得善终。

  生而为人的悲哀,死为厉鬼的不甘愿。

  狼孩张大了嘴,已成形影的魂体周围散着黑息,他从喉里挤出来一字,却只成了气音。沈温红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只见他因无法言语而恼羞成怒,张大獠牙向沈温红扑过来。沈温红身形一闪,散开的妖气化作烟白色的绳索,捆住狼孩的手往后一拉,将人钉在了墙上。

  狼孩愤怒地吼叫着,是失去理智的野兽,也是一心报复的厉鬼。

  沈温红面色平静地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勾起他的下巴。狼孩忽然被怔住了,他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仿佛被藤蔓困住动弹不得,却周身不见束缚。那烟白色的妖气化作虚无,他因来者满涨的妖气而惊慌,一心只为报复的幼崽,见到了传说中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