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家副将大惊失色,唐景虚忙摆手道:“打住,不是我,前几日不是君坤大人吩咐我进宫处理怨鬼的事吗?那鬼与小三之间交情不浅,好在她及时收了手,尚未酿成大错,只是她心中怨念太深、仇恨太重,不洗魂,便是超度过后侥幸投了好胎,来生也会因为残留的怨气注定落不得好下场,不得已,便来走这一遭了。”
闻言,柏舟明显松了口气,转而问道:“水月大人近来可好?”
“不知道。”唐景虚半撑着下巴,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桌面,眼眸有些涣散,“说真的,我不知道她现在这样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柏舟,你说呢?”
柏舟无声叹了口气,这才倒了杯茶送到他手边,沉声道:“不论好还是不好,她都没有选择。景虚,那是她的使命,容不得你我妄言。”
“也是,她是大人,她有她的大道要行,我不过区区鼠辈,我走我的阴沟就是了。胡乱蹿有什么意思?”唐景虚屈指轻轻弹了茶杯一下,“铛”的一声脆响,茶水泛起圈圈涟漪,就像是方才的天池,只因舀起一小瓢水而动荡,不多时便归为宁静,也不知他的造访是否打破了那位刻意冰封的心湖。
话及此处,不由想起昔日种种,那些曾几何时仿若昨日繁花,一时现而一世谢,惊艳而感伤,两人相顾无言,以茶代为酒,默默饮尽。
“对了!差点忘了!”唐景虚猛地抬头,注视着柏舟的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得柏舟头皮有点麻,忙琢磨着该怎么在他起心思前送客。
唐景虚却似是从柏舟下意识躲闪的眼里看出了端倪,抢先开了口:“上次捉猫妖的功德,欠的也够久了。”
真就只是想起了那点儿功德?
得了吧,在柏舟脑袋里糊十层浆糊他都不会这么想!
果不其然,没等柏舟开口,唐景虚便一脸理所当然道:“你这账差不多赊了四个月了,算上利息,怎么着也得给我个十来万功德吧?”
柏舟面无表情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探过身子,食指狠戳着他的心口,咬牙切齿道:“方才人泮林揪着你脖领子要你向他讨利息,你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到了我跟前,心怎么就能黑成这样了呢?”
“嘿,那可不一样了!泮林欠我的就只是个肉包子,你欠的可是功德!肉包我下界讨一讨还是讨得到的,但功德对我这无人供奉的落魄神官而言,那可是珍贵得不得了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男子汉大丈夫,别磨叽了,赶紧的!”
柏舟真要被他气笑了,直起身子,双手环臂,抬着下巴冲他冷哼道:“十来万?明算账?你怕不是活在梦里吧你!”
“得得得,那折半给个五万总行了吧?”唐景虚撇撇嘴。
看着唐景虚一副退让了好几步来“便宜你小子”的大脸样,柏舟只觉心头一口老血堵得慌,绷紧腮帮,卯足了劲儿往他坐着的椅子腿上踹了一脚,恶狠狠地吼道:“滚蛋!给五百老子都嫌多!”
那椅子“咔嚓”一声被踹折了腿,却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处,而上头坐着的人则巍然不动,连垂落的发丝都没有动一下,俨然一副安然若素的样子,可见早就猜到了柏舟会来这么一下,也不知这几百年来糟蹋了多少把椅子才换来这能气死人的未卜先知。
半个时辰后,唐景虚心满意足地负手慢悠悠地迈出蘅贞殿,嘴上哼着小曲儿,逢人便笑得一脸春光灿烂,而柏舟却撑着门框望着唐景虚的背影欲言又止,一脸的痛心疾首。
路过蘅贞殿的众神官纷纷为柏将军感到肉疼,望着他的眼里写满了“兄弟,我懂,我都懂”。
跃入凡池之际,不由想起方才柏舟问他,明日的生辰打算怎么过,唐景虚怅然失笑,眼睛一闭再一睁,不就过了么?需要作何打算?还当他是八百年前那个受尽恩宠的枎栘将军吗?
回到溪云山,天朗气清、月色正好,一眼便见应离端端正正地坐在小院子里,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唐景虚将黑伞解下交给他,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放心吧,明日就让无那来一趟。”
应离接过黑伞,重重点了点头。
“他会来吗?”殷怜生不知何时听到动静从屋内走了出来,微皱着眉看着唐景虚,意有所指道。
唐景虚扫了眼花倾尘的房间,依稀可见烛光下映在窗纸上的人影在屋内走来走去晃悠着,隐约能听到愉悦的自言自语,不知道他又在捣鼓什么。
唐景虚头疼地抬手捏了捏鼻梁骨,有花倾尘在,无那无论如何都不会来的,而且这小狐狸应该早就猜到他们需要找无那来超度虞安临了,从皇宫回来就一个劲儿地瞎乐呵,若是这时候忽悠让他一人离开溪云山去其它地方呆上一整天绝对行不通,那就得亲身上阵连哄带骗地把他暂时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