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魂_作者:时绪(121)

2019-04-26 时绪

  他压下神魂的撕裂之痛,咬着牙问向一旁的空旷之地:“还当如何?”

  却见他的身边聚起了一个青年魂灵,那人的脸看着格外苍白,整具身躯在日光下竟现出透明的模样,仿佛在瞬间都能消散得再不见踪迹。

  沉川的目光自一开始便贪婪地落在了那人的身上,怎么也看不够地不愿离开。

  他的魔气已被割裂在外,衣物都被剑气割出了好几条口子,露出里边洁白的里衣来。但他却丝毫没有半点的狼狈之像,镇定得就像一只在巡视领地的豹。

  岑明与他对上了一眼,一时之间,仿佛所有的血海深仇,蹉跎着的百年光阴都藏在了这么一眼之中。

  “原来在这里,你二人竟是能并存的。”沉川的嗓音有些冷,听着就教人不由地打上一个寒颤。

  岑明在路迟林的背上动作轻柔地抚摸了几下,丝丝灵气勉强安抚了他神魂的伤势。

  他款步走上前去,隔着华光流转的阵墙与沉川对视着。

  “事到如今,我却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跟你说的了。”他的尾音有些发颤,像是在忍受着某中悲伤的情绪一般。

  路迟林瞧见过他与沉川的关系,觉得自己许是能够明白一二。

  沉川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来:“你还想在封印我一次吗?你现在只是一缕残魂,当真以为自己能如当年一般?”

  “岑明,我不懂,你的大道到底有什么好。只肖你放了我,我大可不记往事,从此之后,你我二人重新来过,未尝不好?”

  他向来不会顾及他人的目光,饶是此刻他二人身旁还有路迟林这一个外人,他也毫不掩饰地将自己心中所想一股脑地宣泄而出。

  岑明敛了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本就平淡不出众的眉眼。可就是这般的眉眼,却一直在沉川的记忆之中挥之不去。

  岑明苦笑道:“人妖自古殊途,更可况你是魔呢……”

  他不会忘记当年的那番情景。高高在上的魔主面如寒铁,毫不在乎地抬起头,露出一双让人心惊的眼。他缓缓地将手从那个修士的胸前抽出,没有半分犹豫地捏碎了他的灵核。那个宗门并不大,座下弟子也许还不及临雪堂的一半,沉川就是这般没有半点动容地将它覆灭,那个场面用尸山血海来形容都不为过。

  话音刚落,连路迟林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岑明在须臾之间结出了一个法印。

  惊愕之色自沉川眼中一闪而过,最后化作了讽刺与愤懑。沉川以手作爪,抓向了他身前的那面困着他的阵墙,竟是要蛮横地将它向两周撕扯开。

  这是他们二人的对抗,路迟林甚至插不上手。

  可是两股疯狂交缠地灵力与魔气震得他剑身嗡嗡,像是要将他如那和阵法一样一同撕裂开。

  无数画面像走马灯一般从他脑海里奔驰而去。

  他想起了那日在梦中所见。

  九天镜是金,鲛珠是水,天浔刃为木,流明灯为火。那,何为土?

  他当时看见的只有四件法器,无论怎么地去回想,他都不知道第五件究竟是什么东西。

  律九渊说第五件法器在先前他去的那座山中;岑明道第五件法器葬在落霞宗里。

  想来……

  那个画面突然映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看见了岑明。

  设下缚魂阵的岑明并非油尽灯枯之势,他抚上自己的胸口,硬生生地逼着自己呕出了一口黑血。他粗暴地抹去嘴角的血迹,扯出一个生硬难看的笑来。

  他的剑已经碎了,无法再御剑飞行。

  他只能以最普通的方式,足尖轻点在一枝又一枝的枝干上。

  他来到了落霞山,一路摸着石壁,沿着漆黑的山道下到了落霞山的最深处。

  他将自己埋入黄土,在自己的胸前结下了一个法印。印入胸口,泛着柔和的金光,可带给他的苦楚却是极其的狠厉、剧烈,生生地将他的魂魄碾得破碎不堪。

  他在一片黑暗中闭上眼,陷入了又一片睁眼不见故人的黑暗之中。

  这几百年来,受苦的又哪里只有沉川一人。

  先者岑明以自身为祭,同他一起坠入没有尽头的痛苦轮回。

  当他以一念残魂在路迟林的体内睁开眼睛,四下茫然地看着世事沧桑,又何尝不怅然,何尝不苦。

  路迟林膝盖一软,顿时就跪在地上,重重磕在了硬土之中。心里漫上的那种感觉似曾相识,犹如打翻的陈年老醋,酸得刺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