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律九渊与路迟林误入禁地后,裴云卿便与五位长老商议加派弟子轮流把守禁地,而这曾有魔修出现的深潭,更是决计由长老亲自执守。
这个时辰,正好轮到七阙生。
七阙生在五位长老中排行末位,修为也与前头的四位相差甚远。平日里,他执掌的那一方殿也并不受常山派弟子重视。
七阙生看着十分瘦小,长发披散,常给人一种阴沉之感。他的颧骨凸出,脸上的线条也像是刀削的一般生硬,此刻在月光之下,更是完全地显露出来,犹如鬼魅。
他在潭边踱步许久,唇上一碰,幽幽地说:“你可记得答应我的事。”
回应他的是一阵呼啸而过的山风。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入了魔。这潭中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如此记挂。”他的声音有些尖锐,在这样的夜晚中显得格外瘆人。
七阙生走到潭边的一块石头旁蹲下,鞠了一捧水仔细打量。手中的水清澈透明,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一个黑影。
黑影晃了晃,喋喋地笑了两声。
“你何必再装神弄鬼。”
“你等到楼云深走后才下手,莫不是还打不过他吧?”
那黑影道:“律九渊都死于他手,我又如何打得过?”
“律九渊如何死的,你会不知道?若不是楼云深把路迟林送去,他律九渊能那么容易就死了?”七阙生冷冷地笑了声,“那路迟林看着像是朵高岭之花,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
黑影道:“你大可以试试。”
七阙生:“不了,我还要命。”
黑影掠到七阙生的旁边,渐渐缩短了一截,七阙生偏过头看他,上下唇一碰,嘲讽道:“这副模样,真丑。”
黑影没有说话。潭面上他的影子飘忽不定。
他的胸口处延生出一缕黑雾,缓缓地探入潭水之中。
忽地,那黑雾所碰到的地方炸开一道水花,黑影朝七阙生拍出一掌,直直跳入水中。
那一掌的力道不重,至少比不上他打向律九渊的那一掌。七阙生呕出一口血,跌在一旁的泥地上。
“下手真狠。”他喃喃念着,合上了眼帘。
黑影窜入水中,不断地潭底游去。
“那东西当真在此?”
胸前的黑雾动了动,似乎是在回答他的话。
“路迟林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他怎知道东西在这。”
他动作一滞,继续道:“他们并不像。”
“我知道了。”
黑影落在潭地泥地上。
月光只剩零星一点,隐隐地留下一丝微弱的光。刺骨的寒意包裹着他,黑影不由打了个寒颤。
胸前的黑雾又动了动,似乎在嘲讽着他的举动。
“当啷——”黑影走了几步,踢上了一条锁链。
这条铁链足有人手那般粗,本是掩在沙土之中,因着黑影的动作带出一小块,还顺便掀起了一番尘土。
黑影顺着铁链望了望,沿着一头迈步走去。
四条铁链自四方而来,在同一处戛然而止,齐齐没入沙土之下。而他们的另一头,正是固定在潭边的石壁之中。
黑影在那处站定,胸前的黑雾像一个孩童一般,试探着伸出一只似手非手的“躯干”,那“躯干”上携着一缕银色的光,在触碰到锁链相接之处时,银光脱离,直直打入泥地里。
他在上面画了一个图样,像是什么失传已久的阵符。
铁链顿时发出嗡嗡的哀鸣,潭边石壁也开始颤动。黑影飞速蹲**,一手探入泥地,拽着铁链就要将它们一把扯起。
潭水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一声长鸣响彻云霄。
在一瞬间,仿佛星辰移位,天柱都将倾倒。
北坡,乃至整座山都开始颤动,远在大殿的裴云卿忽然睁眼,化作一道白光掠向禁地。
铁链从泥土下脱出,黑影仿佛已经用了万钧的力气。倘若能看见他的手臂,想必一定是已经青筋暴起,皮肉颤栗。
他的周身涌起一阵风,带着十二分的凌冽,不住地刮在周边的锁链上。
刺耳的铁声混着似是龙声的长吟,深深打入肺腑之中,疯狂地涤荡横扫。
裴云卿还未到达潭边,脸上便被风刀霜剑划出了一道口子。
一道水柱冲天而上,似是要直击苍穹。
“岑、明!”那是一个狂狷的声音,从腹腔发出的,带着无数的怒意与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