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咸阳已是半夜,车驾直接把人送到章台宫。前殿灯火通明,大殿谒者一见车驾到了,亲自把人迎了进去。
这是极不寻常的。秦王平日极少召他入章台宫,除了在他养伤不宜挪动那段日子不得已留在章台宫宣室,哪怕再有天大的事也会等嬴季返回兰池宫再告诉他。
而这次……莫非和大梁的局势有关?
事实证明有人天生就应该在战场上寻找合适自己的位置。霍清流的羽翼虽然被紧紧束缚着,无法真正上阵杀敌,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战场局势的判断,并作出最有利的决策。
王崇父子出兵魏国,一路攻城拔寨,在秦人眼里,拿下国都大梁指日可待。话虽如此,但秦军推进的速度也并非如预期那般快。这要归功于魏国全民皆兵的兵制,而魏武卒更是曾扬名七国的精锐。国势不济非个人之功过也非个人可力挽狂澜,但比起那几个被灭掉的国家,魏国绝不是一盘散沙。
大敌当前同仇敌忾,王氏父子的大秦铁骑在攻到国都大梁时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秦王召集众人前来,讨论的无非就当下大梁的局势。目前分为两派,既然久攻不下,是撤兵回师再谋战机,还是再立主帅即刻增兵,各执一词,一时争论不休。
这一刻霍清流忽然就明白了为何秦王舍齐而攻魏。魏国百足之虫绝非善类。若是蒙允伐齐,魏国一旦联合楚国,秦军难保不南北两线遭受夹击。就算秦国后方还有王氏父子,但以秦国国力支撑两线战场恐怕也是非常勉强。从这点看,嬴季当真是深谋远虑。
而魏国在秦攻打韩、赵、燕三国时一直做壁上观,也绝非单纯保存实力,只是无法寻到一个有力的时机。其实纵观历次五国攻秦的战事,魏国所扮演的角色也并非光明正大,背后补刀倒是玩的游刃有余。若不是嬴季另有打算,一意攻打国力稍显薄弱的齐国,只怕就真的中了魏国的计。
嬴季倒是不怕出兵魏国时齐国从旁捣乱,无论如何,有蒙允陈兵边境,齐国是万万不敢冒这个险的。
“围而不攻——”不得不佩服霍清流的语言表达方式,王氏父子陈兵大梁,被他四个字轻描淡写化解了久攻不下的尴尬。但在座众人却欲哭无泪,王氏父子也想早点攻下大梁,可是攻不下来啊!
显然霍清流的思路和他们不在一条线上,他的关注点在别的地方。嬴季看他沉吟不语,仿佛成竹于胸又仿佛在顾虑什么,便道:“有话不妨说。”
数道目光齐刷刷集中过来,霍清流仿佛做了最后的心理斗争,缓缓开口,但和在座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甚至可说语出惊人。
“大梁城垣坚固,久攻不下,必然士气不振,无论回师再寻战机还是即刻增兵俱为徒劳。”
“那公孙的意思——?”开口的是王氏一名子弟。在秦国,所有人称呼霍清流时习惯上保留了他原有称号,这点也让霍清流身在异乡感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心理安慰。到底比起霍昭平那惺惺作态实则恶意满满的册封称谓要容易接受。
“臣读《水经》,大沟之水浩浩汤汤自大梁蜿蜒而过。此时河未上冻,正是引水大好时机。”
“公孙好计谋!”
众人看去,只见是咸阳内史老将军蒙衍出口称赞,目光里闪烁着赞许之光。王氏子弟亦然。
兵者诡道,不拘方略正是兵家制胜之道。秦国与六国交手打打杀杀数百年,城池攻防战打了无数次,采用水战还是首次提出,毕竟中原并非河湖纵横之地。但是霍清流提出的乃是引水,而不是两军水上对峙,可见是熟读《水经》和通地理的。
大殿案静下来,所有人心里都在念叨着两个字——可行。
秦王的昭命由王宣亲自送到了大梁城外,王氏父子接到昭命马上就明白了。王殳亲自带人引大沟之水冲灌大梁城,经三月城垣坍塌,城内死伤无数。魏王假降,国灭,秦以其地建东郡。
捷报传回咸阳,蒙衍贺过秦王,悄然退出大殿。蒙允赶上父亲,“父亲走的如此匆忙,可是家里有要事?”
蒙衍摇头不语
捷报传回咸阳,蒙衍在欢喜的同时又暗暗忧虑。霍清流所言的水攻可算得上此战制胜奇谋,不由令他想起了另一个渐渐被大家所遗忘的人。学生如此厉害,若是那庆言还活着,当真是恐怖的对手。那年章台宫的巅峰对决很多人至今历历在目,蒙衍不敢想象那天如果在大殿上的不是霍清流将会有什么样的可怕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