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君在这里呆了少说数十年,有几个可信之人一点也不奇怪,更何况前往不死之地跟照顾詹知息桩桩件件都要安排,要是商时景挨个问下来,只怕孟章君还没说话,他自己就要先被自己烦死了。
造梦生的居所藏有不少药典跟经籍,还有些许画卷,内容很是奇特,看起来仿佛是什么器官跟内脏,可是整体却又不太像,从个体到整体,几乎看不出是什么具体的东西,也没有多余的记载。商时景只看了些许,扛着詹知息的孟章君就在外头催促他出来,他也只好放下那些,拿起灯笼往外走去。
灯笼之中的火焰长明不灭,书房是最容易烧的地方,商时景放火的时候忍不住想了想,有心想将几本没见过的典籍带走,他还记得四海烟涛那几位只能把医术学成庖丁的“庸医”,只是不问自取是为贼,既然造梦生嘱托他的是尽数烧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商时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人家说医毒不分家,不过既然从医生学成厨子了,还是不要再涉及其他领域了,谁知道改明去做客会不会突然端上来一盘蛤蟆炖蜈蚣。
看着火势蔓延开来,商时景提着灯笼往外走,没有往后看去,他想起自己上次似乎也是这样烧了尚时镜的居所,一时间有些恍惚。
仔细想想,那似乎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春云六绝还未散,岂知如今物是人非。
不管尚时镜本人是如何权衡利弊,在暗地里仔仔细细斟酌过每个人的分量后作出这个选择,对商时景而言,他做出这种决定,脱离开春云六绝——尽管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惨遭背叛的南霁雪,可商时景是真心实意的觉得有些庆幸。
商时景很清楚自己与尚时镜那样聪明的人不同,是个极容易受制于情感的普通凡人,因此没有信心能够在跟尚时镜结仇的同时,还心大的跟巫琅保持友好的关系。尤其是尚时镜如果没有脱离春云六绝,那么就意味着自己跟肥鲸对上的敌人除了幽冥鬼狱,还有春云六绝其他人……
想想都觉得恐怖。
火势相当凶猛,简直像是整个瑶芳花海都被泼了油一样,商时景没有走出多远就感觉到热浪扑向背面,并不觉得炙热,约莫是他们走得足够远,只感觉到点似有若无的暖意,他转过头,即将亮出天光的天空被火光倒映的通红,仿佛是大片红霞不合时宜的到来。
造梦生的生平像是也在这大火之中付之一炬。
商时景犹豫了片刻,忽然出声问道:“造梦生此行,是否有去无回?”
“如果他运气够好,那还来得及回来再种一片花海,不过要我说老实话,他活着还不如死了,如果不是我们俩要一起压制玉泽,免得伤及无辜,我可能会亲自送他上路。”孟章君沉沉叹了口气道,“他平生受的苦太多,多到连个美梦都足以叫他惊醒,我本来答应过他等玉泽一事了结之后就送他上路,没想到新王会挑在这个时候。”
巫琅本想如当年那般嗤笑孟章君的伪善,可是想起商时景在侧,立刻乖巧站好,做温文儒雅的君子模样。
“这个时候?”
“是啊,玉泽近来脾气越发狂暴,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大概是终于找到了个可以抒发情绪的对象,孟章君忍不住对商时景大肆抱怨道,“其实要是造梦生真死了,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大不了就是早些上路,给我添点麻烦罢了,只怕是半死不活,活不让人畅快的活,死也不肯由他好好的死。”
商时景眉毛一挑,不动声色道:“南蛮的新王与造梦生竟有如此深仇大恨?”
“……哎,说到底其实也是他自己造的孽,只是这件事又不能完全怪他。”孟章君含含糊糊道,“总之当年的事情很麻烦,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的,要是把责任都推到造梦生身上未免太过了些,只不过他又的确该受这样的苦。”
孟章君下意识耸了耸肩膀,颠得詹知息险些掉下来,要不是对方这会儿一无所知,就按照他的手法,恐怕詹知息胃都能被他顶吐出来。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最终孟章君只是嘀咕了一声:“他啊,对得起所有人,偏偏就是对不起他自己跟新王。”
听孟章君这几句话,其实商时景心中大概有了点数,之后就没再开口。
商时景虽觉得孟章君对自己未免太过信任且有问必答了些,但是想到自己也没有什么可觊觎的,因此只将孟章君的牢骚话归于是太久没有人供以发泄,这才把不住门,又或者对孟章君而言,这情报无足轻重,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某些人那样,一句话能琢磨出几百条情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