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梦鉴_作者:芝兰在宇(3)

2019-04-20 芝兰在宇

  一身也沾着草木灰的葛袍,一束及腰的花白长须。

  原是此间土地。

  “哎,你呀你,这是要摔死本君啊。”

  土地也抖了抖灰,道:“元君,老朽有要紧事相告,那换绦桥东终于有胎托生了!”

  乍闻此讯我第一想的是:

  关我何事,怀就怀了呗。

  “等等,你说什么,是吗,真的吗?”千万别说本君迟钝,想我空等多年,一时间竟没有想起这换绦桥的干系。而后想起,又癫狂得像是自己将为人父。

  “岂敢诳语,此事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啊。”土地笑涕纵横,为即将候来一片没有本君的净土而隐隐作乐。

  我又何曾想折腾他的地界,实是太也无聊!

  百年间,迁到此处的唯有一家。又是四代单传。

  近十年,脱胎转世的唯此一个。

  苍天在上,让小仙我功成身退吧!

  九个月后,乙巳日。

  我俯瞰邛、崧二山,郁郁葱葱,云烟缭绕,牵系酿泉。山脚小邑,曾历百年战乱不得安宁,如今马放南山太平之世竟也添了厚厚绿妆,不禁感慨一二。

  要说这换绦邑,还算得上我半个故乡,飞升前,这儿还是个双河汇通、幽僻无争的犄角小镇,两位不知名的老仙君在古桥上换绦作别被凡人瞧见,沿袭下的邑名,倒也雅致,不过现在改叫了邛西镇,地名也给新官府省麻烦。

  邑西曾有一清观,彼时玄学犹盛,几个道友约谈清论,我忝居其间也想跟着嗑几服药学学宽济胸襟、养养朗月风姿,只因囊中羞涩——反倒是我成了仙。

  山上仆地的石碑不知是不是道友的,字迹模糊,任是清晰我也记不清名姓了。

  尘缘一趟,恍若前世,凡生数十年,于仙不过酣饮一场。

  我倚着一棵须五六人环抱的大榕树,看着那时而拍头傻笑时而紧张握拳的农夫来回疾走,谁人知晓本君我也是等得不耐烦了。

  少顷,屋内传来一声婴啼,三五人捧出了襁褓,农夫喜极而泣:“是个胖小子!”

  我快步向前又顿住,若依旧不是,我大概要向天帝谢罪请辞了。

  六界之大可悲莫过于此,说什么来什么,怎么坏怎么来,我仔细擦亮谱梦鉴,确认那映在镜中咧嘴笑的胖娃不是我老眼昏花的错觉后,怒冲冲甩袖走人。

  什么破镜子!因愤怒没控制好仙力,掀起一阵簌簌大风,仙云一路颠簸,我踉跄几番后看见天际被祥云簇拥着的辰均,又想起之前那个应验的梦,顿时老泪纵横。

  “你怎么了。”辰均道。

  “有失天帝所托,故而狼狈。”

  “你的头上怎地有叶子。”

  “啊,”我摸摸头顶,“有吗?在哪?”

  看到帕子上躺着的榕树叶,我不禁头疼。

  “这恐怕不是普通的榕树。”辰均喃喃道。

  “这年头,榕树也成精了,辰均你先看看谱梦鉴――是不是坏了,一百年来毫无反应。”

  “也许,”辰均接过镜子,抚摸着镜缘篆字,半晌才说:“用多了便失灵了。”

  “那如何是好,没有宝鉴,天帝说的魔物上哪儿找,我岂不是回不了天庭了?”

  “其实这宝鉴,”他又把镜子还给我,“心法所化,顺从灵力感悟,便不用假于器物,你试试。”

  “那岂不是要重新查证,怎的不早说。”

  “你飞升晚,多加历练也好,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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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来如骤雨去如疾风。辰均的急事大概就是东海水患。听说虾兵蟹将与蛟族战了近半旬,其地的河伯河姥避难都避到内河来了,又引起一番地盘之争。

  至于他一个高仙辈的闲职司乐怎的会管这遭破事:他不是去管事,是心疼岛上埋的桃李酒!

  十八岁般的青颜,青如早杏,颜色分明入眼。

  我飞升的时候,天界刚刚从乾元大劫中平复,仙君折损了百千位,百废待兴之际,诸司缺员之时,天帝玉手一挥降低了擢仙标准。

  六百多年前的那个明媚的上巳节,本君正躺在一清观的蒲团上哼着自度小曲,便被一朵祥云驼上了天。

  司吏府的策书上写我功德崇大,足以供奉三代香火,故得飞升。

  然而我也不知道功德从何而来。因为在被一清观的道友们捡到之前,我便摔了脑袋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再后来,我名正言顺地补了司乐府的职缺,虽闲,虽升迁无望,但,有辰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