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垂髫小娃子想必敬老子是个勇擒南越王的小英雄,一路追着我,边跳边唱,叽叽呱呱,顽皮烂漫之态叫我头大,展开轻功,钻入一条喧哗繁盛的街道,回头一看,小娃子们早不知被甩到了哪里,不禁心下得意,老子好歹没白跟着师父学轻功。
抬头一望,竟拐到了群芳街,来都来了,我总算想起自己也算是个风流人物,信步踱进藏月馆。
樊红泪抱了琵琶,笑盈盈地问我:“叶公子怎么没同徐公子一起来?”
能叫堂堂花魁念念不忘,叶公子果然生得惊人的好皮相,我扶着额,长叹一口气:“前些日子,本少爷得罪了他,至今未曾理我。”
樊红泪眼波流动,安抚我道:“叶公子性情温文,徐公子只需道一回歉,这个结自然就解开了。”
我更是险些没滚下热泪来。他奶奶的,若是这么好解,本少爷何必恁地发愁。原怪不得景止,若是换作我撞见他同别人滚在一处,亲在一处,老子非砍了那人全家不可。
樊红泪在琵琶上漫无目的地弹了几个音,低声叹道:“叶公子当日说,他羡稼轩孤勇,自己却从无这般勇气,不知哪家的女子有福气,能被他看中。”
我听得全身一个激灵。
她语气兀自幽幽的:“叶公子那样的人。”
回到徐府,华灯初上,厅上张灯结彩,喜字贴得到处都是。
我想起皇帝赐婚一事,倒吸一口冷气,见我爹正同老太太和我娘坐了吃饭,正打算溜回卧房,我爹眼尖,早瞧见了我,招一招手:“鱼儿,来,溜到哪里玩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涎着脸,讪讪一笑:“到街上转了转。”掏摸出一双晶莹流润的玉镯,在老太太和我娘的手腕上各挂一个:“只要你们喜欢就好。”
买这对镯子,本少爷下了血本,为的是提前讨好两位封君,买下个保我的内应。
老太太果然欢喜,笑眯了一双昏花的眼:“鱼儿,给你娘买就罢了,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给我买?”
我忙笑道:“老太太这话说得差了,您老人家风韵犹存,美得不得了,又对孙儿百般疼爱,每每爹要教训我的时候,您都拦着,孙儿怎能不孝顺您?”
话里话间,暗暗提点了她一番,也不知老太太听明白了我的话没有,慈祥地呵呵笑着,命丫鬟给我夹菜。
老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开言道:“鱼儿,你这番立功归来,也算是为徐家争了口气,皇上今儿已下圣旨,命你择日迎娶平越公主,我叫人准备了聘礼,已送入宫去,你这几日沐浴熏香,给我收起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来。再过一个月,就是个娶亲的黄道吉日,皇上说,已定了这一日是你迎娶公主的好时候。”
我见皇帝赐婚这事提到了明面上,再也糊弄不过去,斟酌了半日言辞,却实在想不到能拒婚却让我爹不发火的法子,心想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咬牙,道:“爹,我喜欢景止。”
寥寥几个字,说得捏了一把冷汗,做好了舍生忘死的准备。
老爹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毫不设防地点了点头:“知道,你不是从小就和他要好么?”
我深深吸了口气,话刚出口,嗓子已有些发哑:“我说的喜欢,是要同他厮守的喜欢。景止是我的命,没他,你儿子我活不下去。”
老爹脸上肌肉抖了抖,一脸的晴天响霹雳,震得他心里发慌眼前生花。
我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急忙向老太太和我娘努嘴使眼色,示意她们护着我。奈何两位封君也被我的话震得不轻,呆坐在座位上,半晌动弹不得,眼看着是没法儿替我死命求情了。
老爹愣了半日,方才一跳而起,四处找鞭子。我认命地叹了口气,跪在地下,以身作则地证明自己是个大孝子,虽跟着天下第一的师父学了一身好武功,硬生生没敢有半点还手的念头。
本少爷因这顿打,整整一个月没下得了床。
老太太和我娘双双坐在我的床头,捂着眼睛直抹泪,哭得满屋子凄凄惨惨戚戚,众小厮丫鬟有眼色,在窗外哭声震天,恍惚之间,还以为本少爷还了一回魂。
我醒过来的时候,喉咙里干涩得发慌,嚷着要喝新榨的玫瑰露解渴,这话传到老爹耳中,虎目一瞪:“不许给他水喝,渴死活该!”
老太太搂定了我,颤巍巍地指着老爹,两行老泪潸然长流:“鱼儿倘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是打算就给我送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