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鹿掩在袖中的拳头握紧,垂着浓睫,冷声道,“他们不过是欺我逐月山庄无人。”
将内力全失的谢无虞关在石室监牢中,亲自为其缚上锁链。取下钥匙,最后回身看了一眼,阿鹿快步离开。
进到议事堂,阿鹿恭敬拜下,“母亲,阿鹿回来了。”
阮眉妩坐在镶金嵌玉的宽大座椅上,华发高挽,着金红衣裙,细语道,“阿鹿此番着实辛苦,将青州谢无虞带回,为山庄立了大功。”
阿鹿没接话,只问道,“阿姐可还好?”
阮眉妩垂眼,触碰嵌紫色玉石的长长护甲,语调平淡,“身体尚且虚弱,只能慢慢调养。侍女报与我说,她夜夜都在哭泣。就我说,她不仅失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抹云宫继承人,还被休弃,你这阿姐,半点不似我逐月山庄的人。
不过,抹云宫确实欺人太甚,但自你父亲去后,我逐月山庄除了忍气吞声,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她欣慰一笑,慈和地看着立在堂前如玉树芝兰的幺子,“好在我们有了青州谢无虞,只要尽快将剑法《平生意》握在手中,我们逐月山庄必然能再次崛起,重回辉煌。”
她眼里涌出两分疯狂之色,“到时,你大哥二哥不用再忍辱负重,你阿姐不会再被抹云宫践踏尊严,”阮眉妩语气温柔,“到时候啊,我的乖阿鹿,也能继续当万事不扰心的小公子。”
阿鹿站在堂下,安静听着,脸上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待阮眉妩说完,他轻咳几声,沙哑道,“若无其它事,孩儿先去休息了。”
“好,你自去歇息,剑谱的事情,母亲有分寸。”
回到落雪居,沐浴后,阿鹿换上干净衣衫。侍女取来布巾,为他绞干头发。
阿鹿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忽觉头皮扯痛,尚未睁眼,下意识道,“你——”
第二个字未出口,他猛然反应过来,为他擦干头发的,已不是谢无虞。
不,若是谢无虞,万不会弄疼他。那人虽散漫无章法,疏忽不注意小节,却是极为细心的。
一时间,心绪寥落,睁开眼,阿鹿摆手,“下去吧,我自己来。”
又过三日,阿鹿去书房处理事务。
下属打开临湖的窗,谄笑道,“前几日,大公子命人放了十数尾红鲤在池中,只等小公子得空,看看红鲤碧波,松松精神。”
笔下一顿,雪白的桃花笺上便多了浓浓一块墨迹。耳边仿佛有人在说,“不要?若不要,我这就把鱼扔回河里。”
再无心写字,阿鹿搁笔,命令,“鱼抓走。”手指无意识收紧,他再次开口,“把水池填平,再将屋外的竹子全部移走。”
轻吸凉气,阿鹿最后道,“立刻。”
一连几日,落雪居日日繁忙。小公子出远门归家,多了几样忌讳——看不得鸟窝翠竹,听不得蛐蛐儿鸣叫,还见不得风筝见不得鱼。一时间,落雪居移花驱鸟,分外繁忙。
阿鹿又被阮眉妩叫到了议事堂。
放下茶烟袅袅的瓷杯,阮眉妩忧虑,“那青州谢无虞身陷囹圄,却油盐不进,半点不肯透露剑谱《平生意》的下落,实在难缠。”
仿佛许久不曾听过这个名字,阿鹿回过神,“母亲,是否要我去看看?”
“若你父亲还在,我逐月山庄的传承还在,我儿也无需这般辛苦。”阮眉妩虚扶鬓上铃叮作响的金步摇,“你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监牢潮湿,阿鹿一身云白锦衣,玉冠高束,眉目如琢,于阴暗处,如月生辉一般。靠近石室尽头,阿鹿抬手,让看守之人尽数离开。
门被关上,石室寂静,隐隐有滴答的水滴声。
金属锁链碰撞,声音刺耳,谢无虞倚靠墙面,语调轻松洒然,“终于想起来看我了?”
仿佛一切没变,依然在瑶山一般。
“果然是没良心的小东西,都不走近一步,是怕我?”谢无虞嗓音里,是明显的虚弱,“我中了你们逐月山庄的逐月引,就是对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还不能令你放心吗,小公子?”
话里有浅淡自嘲。
阿鹿走近,也看清了被困在石牢中的人。
谢无虞瘦削许多,轮廓清减,胡渣长了出来,却不改清俊桀骜,周身安闲松散,似乎不是被困牢狱,而是正与山对酌。
“母亲说你不肯透露《平生意》的下落。”
谢无虞轻笑,“你母亲说,以万金、以美人、以名剑换剑谱,我都不信。一旦交出剑谱,便是我谢无虞毙命之时。”